民国三十二年的梅雨季，维山乡的泥路烂得能陷进半只脚，连风都裹着霉味。
吴伟东踩着泥坑走，新布鞋很快沾了一层泥，是李秀兰连夜纳的那双。
小石头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土铳，枪托磨得发亮：“吴大哥，前面就是维山乡口子了，得小心。”
吴伟东嗯了一声，刚拐过一道山弯，就听见哭喊声响起来，还有鬼子的呵斥声。
“躲起来！”他一把拉着小石头钻进旁边的灌木丛，枝叶刮得脸生疼。
透过缝隙看过去，五个穿黄皮的鬼子正推搡着十几个乡亲，有老有少，都被捆着胳膊。
“快点！磨蹭啥？太君等着你们修炮楼呢！”翻译官尖着嗓子喊，手里的鞭子抽在一个老汉身上。
老汉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妇人扑过去扶：“爹！你们这群畜生！”
鬼子抬手就给了妇人一巴掌，妇人的嘴角立刻渗出血：“再吵就毙了你！”
吴伟东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小石头拉了拉他的衣角：“吴大哥，不能硬来，鬼子有枪。”
“那也不能看着他们被抓走！”吴伟东压低声音，“修炮楼就是去送死，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正说着，远处又过来两个鬼子，扛着歪把子机枪，看样子是要把乡亲们往山那边带。
“得找帮手。”小石头突然说，“维山乡有我们的人，姓陈，开了家药铺，暗号是‘要当归’。”
吴伟东点头：“那你去报信，我在这儿盯着，别让他们把人带远了。”
小石头刚要走，又被吴伟东拉住：“小心点，别暴露了，我在老樟树下等你。”
看着小石头跑远，吴伟东继续盯着乡亲们，看见刚才被打的妇人偷偷给老汉塞了个红薯，眼里满是心疼。
鬼子把人带到一块空地上，让他们坐下，两个鬼子端着枪守着，其他的去旁边抽烟。
吴伟东慢慢往后退，刚退到老樟树下，就看见一个穿长衫的人走过来，手里提着个药箱。
“这位兄弟，要买药不？”那人问，眼神里带着试探。
吴伟东想起暗号：“要当归，治心口疼的。”
那人眼睛一亮，赶紧说：“跟我来！药铺后院说话。”
跟着进了药铺，后院堆着不少草药，那人关上门：“我是陈默，小石头跟我说了，有鬼子抓乡亲？”
“十几个，要带去修炮楼，就在东边的空地。”吴伟东急着说，“陈同志，有啥办法能救他们？”
陈默皱着眉，蹲在地上画了个图：“炮楼在虎头山，离这儿三里地，鬼子据点也在那儿，硬冲不行。”
他想了想，突然拍了下手：“有了！鬼子最近缺粮，我跟据点的伙夫熟，能送粮进去，你们扮成送粮的，混进去救人。”
吴伟东点头：“好主意！但乡亲们在空地上，得先把他们稳住，别让鬼子先带过去。”
陈默从药箱里拿出个哨子：“这是联络哨，长吹三声是‘有情况’，短吹两声是‘可以动’，我去稳住鬼子。”
刚说完，外面就传来脚步声，陈默赶紧把哨子塞给吴伟东：“是小石头回来了，你们准备一下，粮车在后院。”
小石头跑进来，喘着气：“陈叔，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在虎头山脚下等着，一得手就接应。”
吴伟东看着后院的粮车，上面盖着草席，里面装的是红薯和玉米：“我和小石头扮成粮夫，陈同志，你跟伙夫对接。”
陈默点头，从怀里掏出个腰牌：“这是伙夫给的，能进据点大门，你们拿着。”
三人刚准备好，就听见外面传来鬼子的脚步声，陈默赶紧说：“我去应付，你们从后门走，往空地那边去，就说给太君送粮，要先卸点给乡亲们垫肚子。”
吴伟东和小石头推着粮车从后门走，刚到空地，就被鬼子拦住：“干什么的？”
吴伟东掏出腰牌：“太君让送粮，伙夫说先给这些乡亲卸点，免得路上饿晕了，不好干活。”
鬼子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粮车，挥手让他们过去：“快点！别磨蹭！”
吴伟东推着车走到乡亲们面前，趁鬼子不注意，给刚才的妇人使了个眼色，又短吹了两声哨子。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偷偷跟旁边的老汉说了句什么，老汉点了点头。
“快拿粮！”吴伟东大声喊，把红薯往乡亲们手里塞，趁机把藏在红薯里的小刀递给妇人。
“谢、谢谢兄弟！”妇人接过小刀，赶紧藏在袖子里。
正卸着粮，陈默带着伙夫走过来，伙夫对鬼子说：“太君，粮卸完了，该往据点送了，这些人也该带过去了。”
鬼子点头，让乡亲们站起来，继续往虎头山走。吴伟东推着粮车跟在后面，心里盘算着怎么动手。
到了据点门口，两个鬼子检查了腰牌，就让他们进去了。据点里有个大院子，中间搭着个棚子，几个鬼子在里面打牌。
“伙夫，把粮卸到厨房去！”一个鬼子喊着，眼睛都没抬。
吴伟东推着车往厨房走，路过关押乡亲们的柴房时，看见里面有个鬼子守着，手里端着枪。
“小石头，你去卸粮，我去看看。”吴伟东小声说，慢慢往柴房挪。
刚走到柴房门口，鬼子就喊：“干什么的？不许靠近！”
吴伟东笑着说：“太君，伙夫让我送点水过来，天热，乡亲们渴了。”
鬼子犹豫了一下，让他过去：“快点！送完就走！”
吴伟东端着水罐走进柴房，乡亲们都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他趁鬼子不注意，对妇人点了点头。
妇人突然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小刀，朝着鬼子的后背刺过去，鬼子哼都没哼就倒了。
“快！解开绳子！”吴伟东赶紧去解老汉的绳子，“陈同志在外面接应，我们从后门走！”
乡亲们都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解绳子，有个小伙子刚解开，就听见外面传来枪声：“不好！有人跑了！”
“快！跟我来！”吴伟东拉着老汉往后门跑，小石头也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鬼子的步枪。
刚跑出后门，就看见陈默带着几个人冲过来：“快！往山那边跑，我们的人在那儿！”
鬼子在后面追，枪声越来越近，陈默突然停下来：“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陈同志！”吴伟东想拉他，却被他推开：“别管我！乡亲们要紧！”
陈默举着枪朝鬼子开枪，鬼子的子弹也打了过来，他晃了晃，倒在地上。
“陈叔！”小石头哭着要回去，被吴伟东拉住：“不能回去！陈同志是为了我们！”
乡亲们都红了眼，跟着吴伟东往山里跑，枪声渐渐远了，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那个妇人跪在地上，朝着据点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陈同志，谢谢你，我们不会忘了你。”
老汉也叹了口气：“都是好同志啊，为了我们，连命都丢了。”
吴伟东看着大家，心里满是愧疚：“是我没保护好陈同志，以后，我一定多杀鬼子，替他报仇。”
小石头擦了擦眼泪：“吴大哥，我们先把乡亲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找张团长。”
吴伟东点头，看向那个妇人：“大婶，你们家还有人吗？我们送你们去亲戚家。”
妇人摇头：“男人去年被鬼子杀了，就剩我和爹，我们想参加游击队，跟你们一起打鬼子！”
旁边的小伙子也跟着说：“我也去！我会打猎，枪法准！”
其他几个乡亲也纷纷说要参加游击队，吴伟东心里一暖：“好！只要你们愿意，我们就一起干！”
带着乡亲们往游击队驻地走的路上，老汉突然说：“东伢子，你爹吴明远我认识，前几天还在墨溪村帮我们修房子呢。”
吴伟东心里一喜：“真的？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提到我？”
“身体好着呢，就是老念叨你，说你是个有出息的。”老汉笑着说，“等我们到了驻地，我带你去找他。”
吴伟东点点头，抬头望向远处的墨溪村方向，心里满是期待。他终于要见到父亲了，终于能跟父亲说一句，他没给吴家丢脸，他在好好打鬼子。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红色，像血，也像希望。吴伟东带着乡亲们，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坚定，因为他知道，每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离胜利就更近一步。
他想起陈默倒下的样子，想起李明瑞、奉显情、赵铁牛，心里满是坚定：“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鬼子赶出梅山，赶出中国，不会让你们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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