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走廊的消毒水味被腊梅香冲淡时，官疏桐在复健室镜墙上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腰椎牵引带在皮肤上压出红痕，像道新鲜的文物裂痕。手机在瑜伽垫边缘震动，跳出《明侦》总导演的微信："疏桐，台里希望增设智能推理官职位，你考虑转幕后吗？"
魏大勋就是在这时抱着汤盅闯进来的。他黑色高领毛衣沾着面粉，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贴着的膏药贴——昨天学擀饺子皮时扭伤的。
"鲅鱼馅儿改良版！"他旋开保温层，热气模糊了镜面，"这次绝对没放韭菜。"瓷勺柄刻着青铜纹样，与官疏桐腕间的珠子如出一辙。
官疏桐摩挲着汤盅上的云雷纹："节目组找过你当说客？"
"我站你这边。"魏大勋盘腿坐下，从帆布包掏出全英文的《脊柱康复指南》，书页间夹着星巴克便签，"但张导说得对，你该停一停。"便签上画着歪扭的节目流程表，所有外景环节都被标上轮椅符号。
汤匙磕在瓷壁发出清响。官疏桐想起二十岁在剑桥图书馆通宵写论文的夜晚，也是这样固执地对抗着生理极限。那时候她尚不知晓，有些裂痕不会随时间弥合，只会悄悄生长成骨骼里的暗河。
手机突然弹出微博推送：#魏大勋神秘女子#爆。偷拍照里他推着买菜车的背影略显模糊，官疏桐的羊绒围巾却清晰可辨。热评第一条是："考古圈大佬×年下忠犬，有点好嗑怎么回事？"
魏大勋探头看清屏幕，"噗"地笑出声："他们该拍到我给你缝暖手宝的样子。"说着真从包里掏出个丑萌的兔子造型暖手宝，耳朵上歪歪扭扭绣着"桐"字，"道具组王姐教的，填充物换成了红豆。"
理疗灯在墙面投出暖黄光晕，官疏桐忽然握住他贴膏药的手腕："如果我说不想退呢？"她指尖点在那条热评上，"就像修复青铜器，明知道化学清洗会损伤本体，还是忍不住想还原最初的光泽。"
魏大勋反手扣住她手指，体温透过膏药贴传来："那我就做你的除锈剂。"他变魔术似的亮出手机，锁屏是两人昨晚对戏时的错位偷拍照，"看，连私生饭都在帮我们造势。"
争议在三天后达到顶峰。官疏桐拄着拐杖走进《明侦》会议室时，大屏正播放她去年拍打戏的NG片段——威亚失控撞上石柱的瞬间，慢镜头里能看清她瞬间惨白的脸色。
"这是最好的转型时机。"制片人把合同推过来，"智能推理官只需要语音出演，我们甚至可以用AI合成..."
魏大勋突然踹门进来，怀里抱着半人高的档案盒。他喘着气把U盘插进电脑，投影幕亮起密密麻麻的收视曲线："去年六案收视峰值都在官老师的推理论证环节！"数据图突然切换成观众问卷词云，"智慧""温柔""安全感"高频闪烁，"你们要砍掉的不是某个岗位，是节目灵魂。"
官疏桐在合同签名处悬笔良久，最终画了只简笔青鸟。起身时腰椎发出轻微错响，却被魏大勋提前备好的轮椅接住。他俯身调整靠背角度，唇几乎擦过她耳垂："别逞强，我预约了中医推拿。"
当晚的庆功宴，官疏桐在休息室遇见独自练习台词的新人。女孩攥着台本的手在发抖，像极了十九岁在奶茶店打工时的自己。
"眼神要比台词狠三分。"她取下腕间沉香珠戴在女孩手上，"想象你在修复千年古画，每一笔都是与时光对峙。"
魏大勋举着两杯热可可斜倚门框："官老师偏心，当年怎么不教我这些？"他卫衣领口露出半截红绳，串着那颗青铜仿制珠，"我偷师费交得够多了。"
他们溜到天台看初春的星。官疏桐的轮椅卡在排水沟前，魏大勋蹲身查看时，后颈露出理疗馆拔罐的紫红印迹。
"其实我报名了中戏的补习班。"他忽然说，指腹摩挲着轮椅金属把手，"表演理论课教授是你剑桥的学弟。"夜风掀起他卫衣下摆，露出笔记本边缘——最新一页记着《演员的自我修养》摘抄，页脚却画满青铜器纹样。
官疏桐将暖手宝塞进他衣兜："我记得你说过讨厌上学？"
"但喜欢你。"魏大勋转身，掌心躺着枚残缺的瓷片，"上周录外景在古玩市场淘的，摊主说是宋瓷。"瓷片在月光下泛着雨过天青色，"我知道是赝品，但它让我想起你总说的那句话——"
"假作真时真亦假。"官疏桐接过来，缺口恰好贴合她掌心旧疤，"这是我父亲修复的第一件瓷器。"
魏大勋突然单膝跪地，却不是求婚的姿势。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看这里的气泡，虽然仿者用酸蚀做旧，但北宋匠人会故意在釉里留..."
他的解说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打断。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影视城方向升起漫天光雨。官疏桐的轮椅微微后仰，被魏大勋稳稳扶住把手的瞬间，夜空炸开金色烟火，照亮他眼底跳动的光。
"官疏桐。"他第一次完整叫出这个名字，"我能申请当你的终身学徒吗？"
轮椅缓缓转过角度，官疏桐伸手取下他发间的彩纸屑。金属扶手倒映着交叠的身影，她将瓷片放进他掌心："先把这块修好。"
后半夜飘起细雨，魏大勋推着轮椅在影视城林荫道慢行。官疏桐膝头摊开着《明侦》新改版的台本，智能推理官的名字换成了她工作室的新人。
"真舍得？"魏大勋弯腰替她系紧围巾，"那个角色是你一手设计的。"
"修复师最该明白，没有器物能永远完整。"她将雨伞往后倾斜，"但碎片可以拼出新图样。"
雨幕渐密时，魏大勋哼起不成调的东北民谣。官疏桐在轮椅扶手上叩节拍，忽然发现他卫衣帽子里藏着的秘密——手缝的暖手宝内衬绣着行小字："碎瓷片编号：GST&WXY001"。
晨光初现时，两人停在影视城修复中心门前。官疏桐扶着魏大勋的手臂起身，玻璃门映出他们依偎的轮廓。展柜里躺着昨夜那枚瓷片，旁边新增的标签写着："现代仿品，2024年春由两位文物修复爱好者共同修补。"
魏大勋突然指着展柜角落："看！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雨？"
玻璃反射的晨光里，细小尘埃在光束中沉浮，恍若那年咖啡馆檐下被风卷起的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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