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初雪落得突然，官疏桐在《明侦》录制现场第三次扶住化妆台。脊椎传来的刺痛像把生锈的刻刀，顺着尾椎一路剐蹭到后颈。镜中倒映着魏大勋举着台本从走廊跑过的身影，羽绒服肩头沾着未化的雪粒。
"官老师，该补妆了。"助理举着粉扑过来，被她轻轻挡开。
"我自己来。"她摸出包里的镇痛贴，撕开时塑料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镜中忽然多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魏大勋不知何时折返，正盯着她手里印满日文的药盒。
"这种含薄荷脑的贴久了伤皮肤。"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个磨砂药瓶，"试试我们长白山的草药膏？"瓶身还带着体温，标签上手写"每日三次"。
官疏桐指尖在瓶口停顿："魏老师改行做代购了？"
"上周去录《大侦探》衍生节目，跟当地老中医学的。"他拧开瓶盖，清苦药香漫出来，"您要嫌麻烦，我可以代劳。"虎牙尖抵着下唇，眼神却落在她身后的台历——密密麻麻的红圈标注着拍摄日程。
录制开始前十分钟，官疏桐在道具间遇见正在调试机关锁的魏大勋。他单膝跪在地毯上，黑色高领毛衣裹着精瘦腰线，听见脚步声抬头笑："这个转轴设计像不像北宋水运仪象台？"
官疏桐俯身检查齿轮咬合处，沉香木珠垂落在他手背："差了三道防逆卡榫。"疼痛让她吸气声略重，"宋代工匠会在主轮加装..."
"官老师。"魏大勋突然起身，温热掌心隔着毛衣虚扶她后腰，"监视器在拍花絮。"
她这才发现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他睫毛上沾着道具间的金粉，随呼吸忽明忽暗。门外传来场务催促声，魏大勋退后半步时，将暖手宝塞进她戏服广袖："刚充好电的。"
案件推理环节，官疏桐捏着魏大勋的角色卡微微蹙眉。他饰演的博物馆长有句关键台词："修复文物就像修复人心，要顺着裂痕往里看。"这句本不该出现在原剧本里。
"请魏馆长解释作案动机。"她借着角色发问。
魏大勋转动证物袋里的青铜碎片，忽然切换成东北腔："这不就想让某人多歇会儿嘛。"场记板咔嚓落下时，他朝她眨眼，"戏里戏外都算数。"
录制结束已是深夜，官疏桐在停车场被魏大勋拦住。他抱着个缠满胶带的纸箱，羽绒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顺风车行不行？我车被私生跟了。"
后座堆满《明侦》往期剧本，最新那本用便利贴标注着："此处可加青铜器知识——官老师擅长"。官疏桐翻开自己那页，发现所有休息日都被画上小太阳。
"暖气够吗？"等红灯时魏大勋递来保温杯，"红枣山药粥，养胃的。"杯底刻着行小字：2017.11.7，明侦第三案录制日。
官疏桐摩挲着凹凸的刻痕："魏老师对每个合作对象都这么..."
"只有你。"他忽然打断，车载广播正好切到《慢慢喜欢你》，"上个月在故宫，你看银杏叶的眼神像看失散多年的朋友。"雨刷刮开玻璃上的雪沫，"我当时想，这人怎么连悲伤都这么安静。"
高架桥的灯光流水般掠过，官疏桐发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腕戴着串青铜珠，和她缺失的那颗沉香珠尺寸相同。疼痛不知何时褪去，只剩药膏的温热在后腰晕染。
车停在胡同口时，魏大勋从后备箱搬出个折叠轮椅："别误会！这是节目道具。"他挠着后颈解释，"但万一下雪路滑..."
官疏桐终于笑出声，眼角细纹在路灯下泛着柔光："魏大勋，你追人的方式像在集章打卡。"
"那官老师给盖个章？"他指着自己的羽绒服口袋，"这儿缺个暖手宝。"
雪又下起来时，官疏桐把药瓶放进他口袋。指尖触到他藏在深处的《康复训练手册》，书页边角卷得厉害，最新笔记是："腰椎牵引禁忌：①饭后立即进行 ②..."
"明天下午三点，"她转身走进雪幕，"陪我去康复中心？"
魏大勋站在原地哈出白气，看着手机里刚设置的闹钟——14:30，标注着"买护腰坐垫"。锁屏照片换成昨晚偷拍的画面：官疏桐在监控器前蹙眉推理，指尖还粘着他偷偷塞的止痛贴。
次日的康复室充满消毒水味，魏大勋举着人体骨骼模型追问治疗师："这个梨状肌拉伸要几组？"官疏桐在理疗床上侧头看他，青年额发被汗黏成绺，笔记本上画满歪扭的肌肉示意图。
"魏同学，"她晃了晃牵引带，"过来当教具。"
治疗师憋着笑退出房间，魏大勋同手同脚走到床边。官疏桐拉过他手腕按在腰椎位置："这里，第四椎间盘突出。"指尖温度穿透毛衣，"现在明白为什么不能久站了？"
魏大勋喉结滚动："比《明侦》密室地图复杂。"他突然俯身，鼻尖距离她的唇三公分，"但我会背下来。"
理疗灯在墙面投出重叠的剪影，官疏桐看见他瞳孔里摇晃的自己。走廊突然传来推车声响，魏大勋弹簧般直起身，耳尖通红地举起笔记本："我...我去问悬吊训练注意事项！"
傍晚的胡同弥漫着糖炒栗子香，魏大勋推着借来的买菜车，车里堆满护颈枕和加热盐袋。官疏桐捧着杯姜茶，看他与卖红薯的大妈用东北话砍价，围巾尾端扫过车把上摇晃的青铜珠串。
"晚上吃鲅鱼饺子？"他转身举起塑料袋，"我姥姥寄来的，正宗吉林味道。"
官疏桐望着他肩头的雪，想起剑桥导师的话："真正的修复不是消除裂痕，是学会与裂痕共生。"此刻青年眼里的光，正细细填补着她生命里那些细碎的隙。
"少放韭菜，"她接过塑料袋，"我胃不好。"
魏大勋愣了两秒，突然在雪地里转了个圈。羽绒服擦过枯枝惊起麻雀，他笑得像得到全世界："遵命！官老师要不要监工？"
路灯次第亮起时，官疏桐摸到大衣口袋里的新药瓶。标签背面多了行小字："每日三次，每次想你。"青铜珠不知何时被串进沉香手链，缺失的位置正好对着腕间跳动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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