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她裹紧披肩。
站在廊下,她眯起眼看向后院的草坪上站立的挺拔身影。
哈珀已经离开,只有他还站立在墓前,只有她还在注视,那个由他们亲手杀死的父亲,那份由他们共同铸造的罪恶。
余罪的烈火熊熊燃烧,他们已经避无可避。漆黑厚重的云将最后一丝天光遮掩,她终于走上前去,催促他赶紧回家。
失去自由的躯体,正如这场由利益捆缚的婚姻。他们看向彼此,连眼神也是冷的,只剩心脏还在跳动。他看见她隐在绝美面容之下叫嚣自由的灵魂,她看见他默默垂首之间流露的野心。
华丽的金锁将他们拷在一起,不甘心,也只能认命。他们躺在一张床上,近在咫尺,却只是背对彼此,同床异梦。
直到遇到哈珀之前,莉莉都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便也如此了,在她将要认命之际,上帝却让她去触碰一个最自由的灵魂。
那片火红的夕阳之下,那片柔软的草坪上,溪水流过腿弯的清凉,晚风迎面吹来的自由的气息。她看着火红的夕云,看着侧躺于身边的哈珀——像被除去六翼流放人间的失落天使。
她无法阻止自己去看她,正如她无法阻止自己去渴望触碰那美丽的自由。
她在那一刻才终于明白,乔伊斯于野心之下隐秘的脉脉深情。哈珀无疑是一个精神象征,“少女的肖像”被焚毁,但无法阻止她带来黎明的微光。
对于莉莉和乔伊斯来说,长久地独步于长夜之下,于是,那光照在身上,淌进心里,却是温热的。
“乔伊斯。”是夜,莉莉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纠结之中还是开口了。
“什么?”他换衣服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看她,灼热的目光让她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落在了床头的画框上。
“你说,哈珀她,会自由吗……”她说得含糊,他却听明白了,他将外衫披上,坐在她的身侧。
他说:“会的,无论怎样,我都会让她过上她所向往的那种日子。我发誓,她一定不会像我们这样。”
哈珀不属于长夜,她一定会在黎明绽放,而我们只消看着她,就可以遗忘一一切枷锁与束缚。莉莉看着他,看着他认真的眉眼,炽热的目光,眼眶已然湿润。
她握住他的手,她说:“你想怎样做,我都会帮你。”谁都想看自由之花盛开的那一瞬,如果可以,我也想站在你的身边,看那挣脱了世俗的天使重获新生。
“好。”乔伊斯回握住她的手。从此之后,他们不再只是夫妻,更是拥有相同目标的盟友,肩并肩于白色荒原中寻找出路。
他们坐在床边,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揽住她的腰,那一夜的月色格外迷人,树起的高墙被击碎,他们终于可以直视彼此的眼睛。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让乔伊斯与莉莉从一个牢笼迈入另一个牢笼。威尼斯霍尔家秘密研制的毒药,三年的时间,也足够夺取一个人的生命。
他是长子,他娶了维萨里大主教的教女,这个位置只能传给他,美第奇家的下一任家主只可能是他——乔伊斯·美第奇。
站在铺满白色雏菊的灵柩前,乔伊斯与莉莉默默地对视,隔着人群,隔着漆黑的面纱,但他们都从彼此朦胧的目光中看到了胜利的意味。为了自由,为了黎明的到来,他们甘愿双手沾满鲜血。
而如今,他们终于成功,自由的精灵回归阳光照耀的大地,他们却徘徊于余罪的烈火边缘。但他们并无后悔,见过花开的美丽瞬间,便不会再畏惧焰火焚身的疼痛。
那天,他们将仍住在十字街蓝色门房的乌拉维尔接回了美第奇大宅。乌拉维尔朝哈珀张开双臂,哈珀笑着扑进他的怀中,他们含笑的双眸里盈满了爱意。
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莉莉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唇边流露出笑意。
“你也想那样吗?”乔伊斯站在她的身后。“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那样。”
“不。”莉莉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双眼,唇边仍有笑意。“因为我还不爱你。”
困在囚笼中失去自由的人没有资格谈爱,你不该贬低我的感情,更不该去糟践你自己。这样,就很好了。
在牢笼中度过余生吧,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