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按下保存键时，电脑右下角的数字刚好跳到23:59。中央空调出风口飘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红色应急指示灯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冷光。
那些光斑在蠕动。
这个██让我后颈发凉。当我凑近观察时，玻璃罩里的LED灯管突然爆出细密冰晶，霜花顺着墙壁攀爬，在瓷砖表面织就苍白的神经网络。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开始频闪，绿色小人奔跑的剪影突然扭曲成怪异的舞蹈姿势。
"██？"我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区喊自己的名字，回声在落地窗之间来回碰撞，最终变成某种黏稠的液体滴落声。茶水间的自动贩售机亮着幽蓝的光，货架上所有饮料的包装都变成了无法辨识的文字，那些扭曲的笔画像蛞蝓在玻璃上爬行。
逃生通道的门把手结着霜。当我推开门时，混凝土楼梯变成了镜面迷宫，每一级台阶都倒映着不同角度的我——十七个██同时抬手遮挡刺眼的白炽灯，灯管里游动着水银般的黑色物质。下方传来液体金属流动的轰鸣，某种巨型机械正在地底深处苏醒。
安全手册从指间滑落，纸页在坠落过程中自动翻动。原本印刷着逃生指南的内容正在重组，宋体字分解成甲骨文般的符号，又在半空中聚合成眼睛形状的图腾。当某个不可名状的词汇即将成型时，泛黄的纸面突然渗出黑色液体，带着机油的反光浸透我的浅口鞋。
我撞开七楼防火门，走廊墙壁的消火栓箱正在渗出猩红液体。那些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发光的楔形文字指引方向。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装饰用的青铜匣突然自动弹开，露出刻着衔尾蛇图腾的怀表。表盘玻璃内侧凝结着新鲜的水雾，有人用指尖写着：
"别相信你看到的文字"
金属链缠绕着一张磁卡，芯片在黑暗中泛着幽绿荧光。当我触碰到卡面凸起的蛇纹时，整栋大楼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广播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的吟唱。在绝对黑暗降临前的刹那，我看见所有办公室的百叶窗都在自主翻动，叶片拼凑出成千上万只眼睛。
我抓住磁卡的手掌突然刺痛，皮肤下浮现出朱砂绘制的符咒纹路。走廊两侧的墙纸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黄裱纸，每张符纸上都用陈血写着"敕令"二字，边缘还粘着风干的糯米。
电梯间传来唢呐声。
那分明是喜乐的音调，在死寂的深夜却扭曲成送葬的哀鸣。轿厢顶部的楼层指示灯变成两盏白灯笼，用瘦金体写着"奠"字的宣纸在冷风中飘荡。透过铁栅栏缝隙，我看见轿厢地面积着三寸厚的纸钱灰。
"██主管？"身后传来沙哑的呼唤。财务部的███站在十米外，祂的套裙下摆正在滴落尸蜡，脖颈处缠绕着浸透桐油的麻绳。当祂咧开嘴笑时，我看到祂牙龈里嵌着的铜钱正在发绿。
逃生通道的门突然自动闭合。镜面台阶变成了褪色的老式木梯，每级踏板上都摆着倒扣的瓷碗，碗底残留的香灰组成卦象。下方金属流动声变成了钉棺的闷响，混着沙哑的往生咒念诵声。
安全出口标志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盏摇晃的引魂灯。青光映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沟壑里填满了缠着头发的指甲。当我退后时撞翻了保洁车，消毒液瓶里游动着泡发的指甲花。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牌变成了黑檀灵位。青铜匣里的怀表开始逆时针疯转，表盘渗出浓稠的尸油。磁卡表面浮现出八卦阵图，乾位镶嵌的铜镜碎片里，映出我背后站着的七个无面白衣人。
整层楼的打印机突然自行启动，吐出的A4纸上印满倒写的生辰八字。墨粉在空气中凝结成小人的形状，它们用订书钉拼接的四肢爬向渗血的墙角，在那里组成残缺的招魂幡图案。
茶水间的饮水机喷出暗红液体，枸杞在沸水中膨胀成布满血丝的眼球。微波炉发出尖锐的爆鸣，转盘上那盒凉透的便当正在长出霉斑，菌丝在玻璃门上拼出"戌时三刻"的阴刻文字。
"时辰到了。"
穿绛紫色寿衣的老妪从电梯灯笼里爬出，她左手握着浸血的秤砣，右手提着纸扎的笔记本电脑。布满老年斑的屏幕突然亮起，满是雪花的监控画面里，整栋大楼正在长出森森白骨。
纸扎笔记本炸开的瞬间，我的耳膜灌满亡者的絮语。那些霉变的A4纸小人正在啃食我的影子，被咬缺的轮廓里渗出青灰色的雾气。电梯井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十三道浸血墨斗线在空中绷直成囚笼。
穿寿衣的老妪突然裂成七张人皮，每张人皮背面都用金漆写着我的生辰。飘荡的人皮裹住那些无面白衣人，蚕茧般的包裹物里传出骨骼重组的声音。当第一张人皮被挣破时，我看到"██"腐烂的脸上睁开第三只竖瞳。
"闭眼！"
青铜匣里的怀表突然发出编钟鸣响，磁卡上的八卦阵投射出金色光幕。七个白衣人从光幕中走出，他们戴着傩戏面具，腰间挂着五帝钱编织的禁步。为首者甩出墨线缠住我的手腕，线端铜铃震响的瞬间，我听到自己血管里传来符水流动的声音。
"震位归阳，坎水生木！"
戴雷公面具的男人抛出桃木剑，剑身刻着的《北斗经》泛起青光。被斩断的人皮在空中燃烧，灰烬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佃租契约，每张都按着乌黑的手印。财务室的保险柜突然爆开，无数账本纸页飞散，那些亏损数字正在重组成《地藏十轮经》的往生咒。
老妪的残躯化作血雾，在地面聚成八卦祭坛的纹路。戴判官面具的女人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茅山镇尸符。当血符烙在我额头的瞬间，整栋大楼的承重墙浮现出朱砂绘制的《黄泉镇煞图》，那些本该是钢筋的位置，填满了浸泡过尸油的槐木。
"午时三刻，阴门移位。"傩面首领扯开我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青黑色的胎记——那正是大楼地基平面图的形状，"这栋楼建在你的魂眼上，二十年前他们用你镇住了..."
整面落地窗突然炸裂，阴风卷着纸钱灌入走廊。怀表玻璃内侧的水雾重新凝结，这次显现的是我童年老宅的轮廓。磁卡开始发烫，芯片里传出带着戏曲腔调的电子音："子时将至，请专员前往B13层进行亥卯未三合超度。"
傩面人们架着我跃入电梯井，在下坠过程中，我看见每一层都变成了不同年代的灵堂：九楼挂着民国挽联，六楼摆满知青骨灰盒，三楼正在举行网络云葬礼。轿厢最终停在地底三十三层，生锈的铁门外，无数缚着红绳的青铜棺椁正在血河中沉浮。
"欢迎来到真正的大厦地基。"首领摘下面具，露出和███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瞳孔里转动着衔尾蛇图腾，"从你出生那刻起，就注定要成为连接阴阳的'人柱'。但今夜，我们可以重写这个——"
怀表突然停转，表盘背面浮出我母亲的遗照。在她嘴角的痣的位置，有个针孔大小的虫洞正在渗出黑色沙粒。当第一粒黑沙滴落时，整个地底空间响起了送葬的锁呐声，无数双青紫的手掌从血河中探出，抓向我们脚踝处的命灯红线……
“【WAISA】曾在此处……”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大厦外的街角处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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