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焱用镊子夹起染成赭石色的木片,在檀木底座上搭建微缩牌楼。这是座按《鲁班经》记载的"九脊封魂楼"复刻的模型,每根檐角都悬挂着米粒大小的青铜铃铛。当她将最后一片“瓦”粘合在正脊时,工作台上的犀角灯突然爆出青绿色火苗。
这是灵异万事屋的特殊警报——有阴物正在穿过外围结界。
她抬起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位身形矮小的老妇。
“七月流火,九凤归巢。”
苍老的吟诵声混着雨丝飘进室内。穿香云纱褂子的老妇人立在门槛外,油纸伞边缘垂落的雨帘泛着诡异的橙红色。秦焱注意到老人绣鞋上沾着槐花——这本该是清明时节的植物。
“姑娘可接驱阴宅的活计?”老妇布满裂痕的手按在门框,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朱砂。她腕间的五色丝手绳突然崩断,彩绳落地时竟像活蛇般扭动着爬向秦焱先前一直鼓捣的微缩牌楼模型。
这时,秦焱感觉到心脏处升起一股莫名的滞涩感,这表明那位老妇周围有着强烈的灵压…秦焱不动声色地将一片硝酸甘油压在舌下。
她走出柜台,来到一旁的茶水间,从枫木桌上取过青瓷茶盏,将朱砂粉投入冷茶:“今日万事屋掌柜不在,婆婆不妨先饮杯安魂茶,委托的事一会儿再细讲。”这是湘西端公教的验鬼法——活人饮茶可见茶梗直立,阴物则会令朱砂粉浮出卍字纹。
老妇接过茶盏时,水面突然结出冰花。秦焱瞥见倒影里有个穿红肚兜的婴孩正趴在老人肩头,脐带缠绕着五色丝。当冰花融化的刹那,朱砂粉排列成北斗状沉入盏底,这是大凶之兆。
感觉不妙的秦焱偷偷用手机给【老板】发去了“加班”信息。这位老妇人大有问题,从先前所知的现象和证兆看来,不是有怨冤的阴鬼,就是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或者两者皆有?总之,光靠自己一个人,处理起来估计得够呛…秦焱这样想着,那位老妇却突然开口。
“九凤楼每逢中元,阁楼的蚕茧就会多出三十九个。”那老妇从袖中取出个褪色的长命锁,锁芯刻着生辰八字:壬寅年五月端午午时。
秦焱正想仔细观察那把锁时,突然听见自己心脏传来两声重叠的搏动——这是“阴阳叠脉”,意味着有阴魂正在共享她的生命体征。
“婆婆先坐,我去给您再拿些打牙祭的小吃。”秦焱回以礼貌性的微笑,她并不想理会来自陌生人的无里头话语,于是起身走到柜台附近,佯装翻找的样子,悄悄地将一把藏在桌下的小刀侵入雄黄酒。
这本是不久前一次委托的委托人为表感谢送来的,现在大部分时间被用作“镇宅”了,不过万事屋的各位却发现了它的另一种用途。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粘稠,秦焱猛的发现落在窗台的雨滴都凝成血珠。浸在酒中的刀柄上雕刻的睚眦兽目也闪过几道红光,这是感知型法器侦测到怨灵的信号。
秦焱现在已经能大致判断出这位老妇是什么来头了,但在摸清底细前仍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这是凤梨酥,甜而不腻很适合搭配茶水。”当秦焱把装好的拼盘送来时,她发现茶杯底部有一些青灰色的霉斑,这让秦焱感到有些后脊发凉。
这可是出自一个有名驱邪世家窑炉的镇魂杯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其产生霉化的阴物,我所知道的只有……秦焱一阵愣神,那位老妇再次开口道。
“定金在此。”老妇掏出三枚乾隆通宝放置于桌前,钱币的方孔中渗出黑血。随后她便起身几乎无声的离开了,说是走出去的但秦焱觉得那更像是在飘。
当老妇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雨幕中时,万事屋中的异象也都一一消失。秦焱心中的那股滞涩感也没有了,她找来摄子夹起钱币,发现每枚背面都粘着根婴儿胎发——这是湘西买命钱的特征。
这时工作台上的微缩牌楼突然崩塌。秦焱捡起断裂的正脊,发现其内部已经完全霉变成青灰色。她将碎屑撒入铜盆净水,水面浮现出被榕树根缠绕的围龙屋幻象,屋檐下悬挂的三十六盏白灯笼正在渗血。
……
“所以…你还是没能弄清楚那人的真面目?”
白衣女子坐在枫木茶桌前,一边品尝着拼盘上的凤梨酥,一边将温好的热茶倒进秦焱的土拨鼠水杯。
“被吓坏了吧,来,先喝些安神茶。”
秦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没有那么胆小啦…要是老板你能快些到的话,说不定就能搞清楚是什么鬼在作怪了。”
“未必,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想要获取真相也不是一时的事情。”
白衣女子捻起粘着胎发的铜币,“不过她留下的买命钱可不普通啊,这每根头发都来自不同时辰出生的婴孩,对应三十六天罡煞位。老太太这是要凑齐‘千婴锁’啊。”
“对了,她还提到了九凤楼,那是个什么地方啊?”秦焱问。
“嗯…一座外行人看了都会觉得‘阴间到家了’的楼子。外形…属于清代围龙屋的变体,九进九出的格局。”
“是由湘西赶尸匠建造的,原为'养尸客栈'的地处。”
“在清光绪二十三年时,由英国传教士改建为孤儿院,期间据说还发生了一起惊天血案,不过这已经无法考究了。”
“再之后呢,就是建国后被一位香港富豪收购,并改造成了极其奢华的酒楼,但是由于未知原因,开业第二个年头就彻底成为阴宅了。”白衣女子说完就伸手从拼盘中再拿起一块凤梨酥送到嘴边。
秦焱望着茶水的底部出神,思考着所知消息,并试图整理出一些线索。
正当她打算询问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办时。那位白衣女子突然开口打断了秦焱的思绪。
“交给你了。”
“……”
“啊?”秦焱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那人。
白衣女子拈着铜钱的手指突然泛起金光,胎发在指尖燃起幽蓝火焰:“三十六天罡对应三十六时辰,这老妪要凑的其实是子午阴阳全煞的绝命阵。看来中元节前...”
她忽然把一块凤梨酥塞进秦焱嘴里,指尖在檀木桌面划出焦痕卦象:“坎上离下,未济卦。明日子时,带上改良过的无人机和犀角灯——初探九凤楼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等等!”秦焱被酥皮呛得咳嗽,“不是说那地方因为未知原因后就成阴宅了?上次用无人机拍城隍庙都被纸人打下来了...”
“所以才要改良。”白衣女子掀开茶盘,露出底下闪着符文的平板电脑,“我给它装了雷击木螺旋桨和朱砂涂层。倒是你...”她突然贴近秦焱心口,“阴阳叠脉还没消退,今晚必须用艾草蒸浴拔除阴契。”
秦焱耳尖发烫地后退半步:“那老太太到底什么来头?她肩头的婴灵...”
白衣女子指尖轻轻拂过铜钱燃烧后的灰烬,青烟在空中勾勒出残缺的凤凰图腾:“你看到的脐带缠五色丝的婴灵,是当年九凤楼孤儿院用秘法炼制的‘守楼童子’。”
秦焱按住仍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她肩头的婴灵脐带缠着五色丝,这和湘西尸婴蛊的炼法倒是相似。但那些霉变的镇魂杯...”
白衣女子指尖在铜盆水面轻点,围龙屋幻象突然扭曲成密密麻麻的蚕茧:“清明节的槐花、端午午时的生辰、中元节的蚕茧——这婆婆恐怕不是当代的怨魂。”她沾着茶水的指尖在桌面画出三道交错的年轮,“壬寅年...1862的同治年间、1962的饥荒年、以及2022的现在,每个甲子都对应着九凤楼异变的周期。”
“您是说她可能是...”秦焱突然想起老妇绣鞋上反季节的槐花瓣,“轮回中的守墓人?”
“更糟。”白衣女子突然掀开袖口,露出腕间与老妇同款的五色丝绳,“这是湘西端公一脉的缚阴结。那婴灵不是趴在她肩上——”她扯断丝绳的瞬间,秦焱听见阁楼隐约传来婴儿啼哭,“是被她亲手缝在脊椎上的。”
秦焱猛地打了个寒战:“所以茶杯的卍字纹其实是...”
“母子连魂咒。”白衣女子将燃烧殆尽的胎发灰烬撒入铜盆,水面浮现出老妇后背——暗红的朱砂符咒下,数十个脐带缠绕的婴孩正在皮肤下游动,“每根胎发都是她剖开孕妇取出的头胎儿。三十六天罡煞位填满时...”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两人同时看向工作台。崩塌的微缩牌楼碎屑正在重组,霉变的木料渗出暗红血珠,渐渐凝成“子时”两个篆字。
“她要借九凤楼的九阴地脉,把三十六煞炼成太岁肉棺。”白衣女子突然将凤梨酥捏成粉末,“1962年失踪的香港富豪全家,恐怕就困在那座围龙屋的蚕茧里。”
秦焱握紧改良过的无人机遥控器:“所以我们不仅要破阵,还得找到当年的...”
“不。”白衣女子将发光的犀角灯系在无人机上,“我们要抢在她完成千婴锁前,把整座九凤楼——”她眼底闪过青绿火光,“炼成封魂的犀照琥珀。”
秦焱表示支持的点点头。
“不过接下来,要优先处理你的问题。”白衣女子说道。
“起灶烧水,准备艾草蒸浴。”
“…好……”秦焱的脸上燃起了一抹羞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