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我支起糖画摊的第七个年头,临安城的梅树突然在夏至开了花。青石板上落着不合时宜的雪瓣,孟婆托卖花童子捎来口信,说忘川河结了层胭脂色的冰。
"姑娘的糖画,可画得出十二重天?"
苍梧执伞立在纷纷扬扬的梅雪里,氅衣领口露出的朱砂痣艳得惊心。我望着他腰间新佩的错金镂——分明是往生井底那截镇魂锁重铸——糖勺在炉火里淬出星芒。
"画天需得借月魄。"我以糖丝勾连飘落的雪瓣,"道长可舍得鬓边梅?"
他忽将青竹伞倾过三寸,惊散檐角偷听的雀。伞面移开的瞬息,我瞥见城隍庙飞檐上栖着只赤瞳黑鸦——正是勾陈残魂所化的窥天目。糖勺轻颤,琥珀色的天河自青石板蜿蜒而过,裹住鸦羽坠入汴河。
苍梧广袖翻卷间,三枚铜钱钉住欲逃的鸦影。梅香忽浓,他腕间沉寂多年的曼陀罗华纹微微发烫:"这局棋,姑娘要下到第几重?"
我碾碎掌心的梅雪,看冰晶凝成往生井的锁链纹样:"下到孟婆的汤勺够不着忘川水。"
暮鼓响过三巡,他留在案几上的油纸包还温着。拆开是青玉雕的糖画签,柄端嵌着星屑凝成的梅花钿。对岸汤圆铺子飘来新调的梆子曲,孟婆沙哑的嗓子混在风里:
「三更雪 五更风
糖丝缠尽旧玲珑
且向 人间借相逢」
梅雪落满糖画摊时,我对着汴河理了理银发。倒影里苍梧的氅衣与我的月白衫裾交叠成并蒂莲,恍若那年混沌海上未刻完的命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