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其他阿姨不像院长奶奶那样会讲故事,她们告诉我说,要不是院长奶奶半夜起来给孩子盖被子,要不是她耳朵太尖了,在呼呼的风声里听到像针一样细的小孩哭声,我早就冻成一根雪糕了。
院长奶奶发现我以后,搓啊啊暖啊一个晚上我才缓过来,可以喝点牛奶了。我的嘴唇长成那样,喂奶只能一点点往里面挤。别的孩子是一口一口喝奶,我是一滴一滴喝奶。院长奶奶和几个阿姨轮流接力,到天亮,才往我嘴里滴完了一瓶牛奶。
过节的时候,总有人送来花花绿绿的玩具,装在盒子里,漂亮极了。可有时候送过来的一堆玩具中,也有一两个断手断脚,它们就被装在马甲袋里。
我就是一个被装在马甲袋里的小姑娘。
阿姨们告诉我,被送来的孩子中,有的装在摇篮里,有的裹在暖和的小棉被里,甚至还有一个是装在名牌的大手袋里。只有我,是装在一个大大的超市马甲袋里,像丢到垃圾堆里一样,随手丢在福利院门口。
后来大了以后,我学到很多语文知识。我知道了院长奶奶和那些阿姨的不同。同样一件事情,院长奶奶嘴巴里说出来是童话,别的阿姨说出来就是报告文学。
五岁生日那天,我第一次穿上了粉色花布裙子。虽然院子里其他的小姑娘都不如我穿的那么崭新那么好看,可是那天来了跟多大人。
他们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会说:“哎呀,这个孩子好可怜啊!”然后把手伸向站在我旁边那些漂亮的妹妹。或者弟弟们,又说一句:“哎呀,这个孩子好可爱呀。”
我记得最多看我一眼,就不会看第二眼。
斜视、兔唇,左脚还比右脚短一两厘米。谁会要这样一个破破的小女孩做他们的孩子?
在福利院生活了几年,我就伤心了几年。住在我房间里的姐妹们,很快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蕾蕾,我最喜欢的小妹妹,她走的时候,抱着我哭得哇啦哇啦的。
她说:“沫沫,我会回来找你玩的,给你带布娃娃。”
蕾蕾坐上小汽车一溜烟跑远了,但布娃娃我一直没有看到。我知道,蕾蕾肯定把我给忘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好玩,是个大大的游乐场,有高高的摩天轮和云霄飞车。她玩啊玩,玩得太开心啦,就把那个破破的、丑丑的点点忘记了。
我也想去游乐场,不过我明白,我是没有机会的。
后来大了以后,我接触到数学这个科目。我很快联想到小时候在福利院里的感觉,那一次次被大人们挑剩下来的记忆太深刻了。
怎么说呢,落选一次,就加上一个伤心,减去一个开心。
在落选一次,就乘以一个自卑,除去一个自信。
再再落选一次,就平方一个绝望,开根号一个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