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天,也许是一周,也许更久。
公寓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无菌舱,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将她内心的废墟封锁在外。
白天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像只懒洋洋的猫,蜷缩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或看些无聊的肥皂剧。她看着剧中人物为了鸡毛蒜皮的爱情和背叛大声哭喊,演绎着一出又一出的滑稽戏。
这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掏出一根香烟,翻找起扔在角落里的背包,寻找打火机。
指尖触到一叠粗糙而坚硬的纸张。
她微微一愣,将那几页纸抽了出来。
那是她从村里那本神秘的黑皮书上撕下来的,关于“奈亚拉托提普”的几页,上面印着扭曲怪诞的文字和一些难以理解的插图。回到县城后,她随手把它们塞进背包,几乎已经忘了它们的存在。
此刻,百无聊赖之下,她又生出翻看的兴趣。
她觉得,所谓“奈亚拉托提普”,不过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富豪和一个蝙蝠精罢了。
一想到那个蝙蝠精,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想起它在她背上留下的那个“印记”。
那是一种彻底的羞辱,像牲口被烙上主人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曾是那场荒诞戏剧中,被肆意玩弄的丑角。
那个该死的家伙,说不定还会来烦她。
她用力吸了一口烟,目光继续扫过纸页,
突然,她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页的角落,看到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不规则的五角星,中间仿佛有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像一只注视一切的眼睛。
图案下方,有一行她勉强能辨认的注释。
“……可退避……深渊之仆从……”
退避怪物?
她想起了村庄里的那个死蝙蝠,那股被压抑的怒火,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既然如此……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个被怪物强行烙印下的、象征屈辱的纹身。
用这个所谓的“旧印”,覆盖掉那个耻辱的标记。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真有效,甚至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她不在乎。
这是一种报复,一种姿态。
她要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个该死的大蝙蝠——老娘不好惹,尽管你把我按在地上,我也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夏月迅速联系了一个认识的纹身师,拿着那页纸赶到了店里。
她没有废话,直接将纸页拍在桌上。
“这个,”她指着图案,简洁地说道,“盖掉我背上原来的纹身。”
纹身师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奇怪的五角星图案,但什么也没问。他做这行这么久,见过的稀奇古怪的要求多了,客户就是上帝,给钱就行。
半天后,一切结束了。
纹身师用保鲜膜把她背后红肿的皮肤包好,并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夏月透过镜子,看着自己背后的“杰作”。很好,死蝙蝠,你不是喜欢纹身吗?给你个惊喜。
她满意地勾起嘴角,付了钱,转身离开。
回到豪华公寓时,夜幕已经降临。
校医已经回来了,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准备晚餐。他的优雅和这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看到她回来,他温和地笑了笑:“回来了?先去洗个澡吧,晚餐马上就好。”
他的语气和神态,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仿佛只是一个等待爱人归家的普通男人。
夏月“嗯”了一声,径直走向浴室。
饭后,一切如常。
他们像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直到深夜,当亲密无间的时刻再次降临时,那种诡异的平衡终于被打破。
男人俯下身,金丝眼镜在昏暗的床头灯下反射着柔和的光。呼吸拂过夏月的颈窝,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消毒水混合着甜香的气味。
他的手像往常一样,轻柔地抚摸她的身体。一切都按照他精心编排的剧本,流畅自然。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无法用意志控制的战栗。
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温润光滑的肌肤,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极度不悦的“概念”。
它像一根无形的毒刺,瞬间刺入他的感知深处,带来一阵源自存在本质的恶心与排斥。
那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污染”,好像一个习惯了呼吸纯净空气的人,被强行灌入一口污浊的气体。
他的指尖像被灼伤一样,下意识地猛然抽回。
这个动作极为突兀,夏月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男人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厌恶感,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背部,仿佛那里是一个散发着剧毒辐射的禁区。
今晚他的状态完全乱了套。
往日掌控一切的感觉被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厌恶替代,每一次触碰都不得不刻意避开那个“污染源”,让整个过程变得支离破碎,充满了不协调的凝滞。
那个盘踞在少女背脊上的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挑衅般地烙印在他的“作品”之上。
那是“旧印”。
这个肮脏的补丁,粗暴地打在他精心雕刻的、充满混乱与美感的画作上,彻底破坏了整幅画的意境。
他草草结束了这场令他极度不适的亲密,从她身上离开,躺到一旁。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你怎么了?”
夏月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打破了寂静。
男人背对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努力平复自己想要将那个“印记”连皮带骨从她身上剜除的冲动。
“没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掩饰不住那一丝丝的疲惫,“可能最近有点累。”
“是吗?”
夏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探究,“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我背上这个新纹身?”
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努力调整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像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容。
然而,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排斥感,让他脸上的肌肉变得无比僵硬。最终,那个笑容只完成了一半,便凝固在脸上,变成了一个介于微笑和抽搐之间的怪异表情。
“没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他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个该死的图案上移开,对上夏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挺……好看的。”
他说这三个字时,感觉就像吞下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样啊。”夏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似乎信了,又似乎没信。
他拉了拉被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明显疏离感的语气,终结了今晚的对话。
“我有点不舒服,这几天……就算了吧。”
说完,他立刻翻过身,再次背对着她。
黑暗中,他那张总是带着优雅微笑的脸,第一次因为无法掌控的厌恶而微微扭曲。
确认夏月已陷入沉睡后,男人无声地起身,转身走出了卧室。
黑暗中,优雅修长的人类形态开始融化、扭曲、拉长,皮肤下的肌肉组织疯狂蠕动,衬衫被从内部撑裂,化作布条纷飞而落。
一个肿胀而扭曲的身躯取代了原本的那个人类形态。
祂悬浮在半空,旋转的漩涡面孔转向霓虹闪烁的某个方向,穿透钢筋水泥的阻隔,精准地锁定了一个坐标。
那个凡人……那个敢在他精心雕刻的“作品”上留下丑陋划痕的蝼蚁。
祂要“拜访”他一下,去“感谢”他,为自己的作品,增添了如此“精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