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深入空洞，人类活动的残章越清晰。
生锈的自行车倒在沙丘上，车篮里的儿童玩具熊已结晶化，眼睛处嵌着以太晶体；前方出现半截倒塌的便利店，招牌上的“Welcome”字样只剩“ome”；货架上的泡面包装被吹得哗啦作响，调料包粉末与以太粉尘混在一起，在风中跳着诡异的圆舞曲。
“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白芷打着哈欠问：“如果没有空洞，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我就直接死呗。”阿葵没好气地回复：“毕竟某种程度来说，我还靠着以太侵蚀活着呢。”
“不，如果没有空洞，你应该是个健康孩子才对。”
阿葵砸吧嘴，舔舔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喉头一滚，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对不起。”
“不，没什么。”阿葵轻咳一声：“走吧，第一根桩子离这里不远，再走五分钟就到了。”
一路无言，只有凶玉玉的小短腿在地上蹦跶的声音。
空洞内，莫名的光从不知何处渗透进来，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陈旧的滤镜。地面是龟裂的柏油马路，缝隙中长出的不是青草，而是泛着诡异蓝光的晶体，在微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她。
阿葵小心翼翼地走着，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空洞里传得很远。
路旁是坍塌的建筑废墟，断壁残垣在昏暗中影影绰绰。
一个个沉默的巨兽残骸。
墙壁上的涂鸦已经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些斑驳的色彩和扭曲的线条，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偶尔能看到破碎的窗户框，玻璃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参差不齐的边框，像一张张空洞的大口。
“不是，为什么气氛忽然冷下来了？”白芷溘然发问。
“你选的嘛，偶像。”
“我错了，你不说话我感觉好诡异啊。”
“皮又痒了我看你是。”
“呼~对味了。”白芷松口气：“你别担心，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我测，你别又搞的这么肉麻啊！”阿葵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正常点。”
“诶呀，你就不想想，说不定人家其实还挺喜欢你的呢！”
阿葵路过一辆报废的汽车，车身严重变形，金属外壳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看到这辆车没有。”阿葵敲敲车框架。
车内的座椅也已破败不堪，填充物从撕裂的皮革中露出来，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车的仪表盘上，指针停留在某个时刻，永远定格在了空洞降临的那一刻。
“咋了？”
“你喜欢我，还不如喜欢这个——至少拖出去还能卖废铁。”
“诶呀，别把自己看得那么差嘛！”白芷声音夹得有些妩媚：“你看，人家虽然很喜欢帅哥美女，但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
“不是，你能别说话了吧？”阿葵扶额，竟无语凝噎。
第一根探测桩矗立在一片被以太侵蚀的开阔地中央，这里原是旧镇边缘的露天停车场，此刻却像被时光啃噬的骸骨。
龟裂的水泥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锈蚀的车辆，车身被以太结晶爬满，蓝紫色的晶簇从车窗、门缝中迸发，像凝固的火焰。
阿葵踩着碎玻璃走近，鞋跟碾碎的不只是玻璃，还有嵌在地面的褪色停车线，白色漆痕早已被侵蚀成斑驳的银灰色，如同某种死去的符号。
她从帆布包里拽了根数据线出来，撩起头发连在后颈。她靠近探测桩，半跪在桩前连上去：“先干活吧。”
“哦。”白芷声音有些低落。右眼中开始闪过各种窗口，逐层叠加。
阿葵也不嫌脏，直接背靠着桩子坐到了地上。凶玉玉在不远处警戒，像是一团篝火在蹦跶。
四周是半截倒塌的仓储楼，金属框架扭曲成诡异的几何图形，管道里渗出的以太液在地面汇成发光的溪流，沿着裂缝流向探测桩的方向。
远处的地平线被紫色光膜切割，那里悬浮着半截居民楼，晾晒的衣物早已结晶化，在风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无数个被冻住的瞬间在私语。
“出结果了。”
“怎么说？”
“那个叫西维亚的技术很......”白芷甚至轻蔑地笑了一声：“可爱。她不会觉得，你是新人绳匠就没有技术了吧？”
“别管那些，先说结果。”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发送错误信号的脚本罢了......似乎是想扰乱我们的路线？唔嗯......但是嘛，嗯......”
“怎么了？”
“我试着解读了一下这些信号，最后指向了这个坐标。”阿葵眼中，之前几天踩点布置下来的地图弹出来，在空洞深处标出了一个红点。
“不行，我们去不了那里。”阿葵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太远了，只靠脚力不可能往来的。”
“嗯呢？”
“不，和以骸没关系。我的以太适应性不很高的，留不了那样久。”
白芷提议：“咱们回去吧，就当今晚什么也没发生。明天叫老雷带咱们去看一看。”
“寻宝的事情......应该可以缓一缓吧？”
阿葵沉思着，邦布和她的半个大脑都在等着她的决定。
探测桩周围十米内没有任何植被，却生长着某种荧光苔藓。它们沿着车辆底盘和水泥裂缝蔓延，每一片叶子都映着天空的颜色——不是蓝色或灰色，而是一种介于透明与浑浊之间的紫，像被揉碎的霓虹融在了空气里。
“白芷，探测桩修好了吗？”
“嗯，我办事你放心。”
“那咱们先回去吧。”
“好耶！”白芷开开心心地叫了起来，连带着不明所以的凶玉玉也“嗯呢嗯呢”地开心起来。墨绿色的邦布扯着阿葵的袖子，满眼都是她。
“呼，那走吧。”阿葵揉揉凶玉玉的脑袋，起身打算收拾东西离开。
阿葵刚把数据线从后颈扯下来，沙砾摩擦声就从头顶炸响。她抬头的瞬间，只见西维亚的斗篷如夜鸦翅膀般展开，猫耳在幽光中绷成锐利的三角形，枪口已抵住她眉心。
“动，就把你钉在探测桩上。”西维亚的尾音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低吟，靴底碾碎阿葵脚边的以太结晶。她另一只手拎起凶玉玉——邦布的剑刃刚出鞘一半，就被她用枪口敲敲阿葵的脑门逼了回去。
“你，你为什么！——”
“哦，小家伙。”西维亚蹲下来与阿葵平视。那双好看的眼睛充满了戏谑：“你的味道可很好闻呢~与外环截然不同的稚嫩......”
“你是狗吗？”
这话阿葵一脱口就后悔了。西维亚眼神一凛，似乎很生气。
“嘘——”西维亚的枪口下压两寸，指向阿葵锁骨下方平坦的心口：“你的小宠物很可爱，不过要是它再乱动，可就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了哦？”她踢开凶玉玉——邦布的圆滚滚身体在沙地上滚了两圈，显示屏闪过愤怒的剑形符号，却因主人被威胁而不敢妄动。
远处传来甲壳摩擦的异响，是被西维亚故意释放的以太液体吸引的以骸正在逼近。西维亚突然拽起阿葵的后领，像拎起幼猫般轻松：“往裂隙走。”她的尾巴洋洋得意地甩动：“等回去以后再找你算账。”
“我哪儿也不去！”阿葵挣扎着踢向对方膝盖，却被西维亚用枪口精准磕开。猫希人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竖线，枪口闪着寒冷的幽光：“真可爱啊~丝毫不知道自己卷进什么事情里了，像个傻瓜一样行动......”
凶玉玉突然发出尖锐的电子音，焚火炉喷出两米高的火柱。西维亚本能地后仰，爪子在阿葵肩头留下三道浅痕。邦布趁机用剑刃勾住她的斗篷，圆滚滚的身体挂在半空，像只愤怒的绿色灯笼：“嗯呐哒！（放开阿葵！）”
“你这混蛋！”西维亚的尾巴被烧焦了一点，连忙拍打着：“找死！”西维亚甩脱斗篷，把凶玉玉扔到一边。
西维亚连开了几枪，都被邦布圆滚滚的身子闪转腾挪勉强躲过了。阿葵当机立断，连滚带爬地往裂隙跑过去。
“别想跑！”西维亚一枪打在阿葵前面，把她吓得摔了个脸着地。只见被西维亚吸引而来的以骸围了一圈，离开的裂隙就这么在阿葵眼前关闭。
“叮——”双枪前挂载的锯刃与邦布的剑刃相撞，迸发的火花忽闪着。凶玉玉圆滚滚的身体借着反震力后空翻，斗篷下的焚火炉突然全开，喷出的火焰直逼西维亚。
西维亚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扩大，像是惧怕火焰一样匆忙后退。一边退，一边遮掩着自己的大尾巴。
凶玉玉借助火焰的推进力在空中乱飞，砸到地上滚到阿葵旁边。小小的邦布翻过斗笠，一把把阿葵捞到上面；小短腿蹬出了残影，找了个方向，一路往空洞深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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