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油桶的爆炸气浪将阿葵掀飞，后背砸在生锈的铁砧上，脊椎传来钝痛。她眼前发黑，喉间尝到血锈味，意识在耳鸣中漂浮。
浓烟裹着燃烧的木屑簌簌落下，像一场末日的雪。左手背触到温热的液体——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泼洒的燃油，在以太污染的蓝光下泛着紫斑。
凶玉玉把她大部分身体都挖了出来。邦布的机械音像浸在水里：“嗯呐……（阿葵……）”
阿葵勉强睁眼，看见邦布的圆脑袋在视野里晃动，显示屏上的电量符号已褪成灰色。整个邦布就像块碎裂的果冻，它的斗笠不知去向，哑金花纹被气浪刮得只剩半道残痕，露出底下灰扑扑的金属外壳。
视线聚焦时，以骸的前肢穿透了燃烧的房梁，正在消散。怪物的嘶吼变成电流般的尖啸，躯体如融化的蜡般坍塌，金属与晶体的碎片砸在地面，溅起的火星点燃了阿葵脚边的油渍。
“别……别管我……”阿葵想抬手推开凶玉玉，手臂却重如铅块。肺部像是被塞进燃烧的碎玻璃，每呼吸一次都扯动喉间的腥甜。她看见巨型以骸的残骸正在融化，金属骨架与结晶核心分解成细小的蓝光颗粒，如同被吹散的萤火虫，飘向坍塌的铁匠铺屋顶。
“噗——”阿葵吐出一口鲜血。她放松身体，感觉自己这次真真是要死了。于是她闭上眼，等着白芷骂她。
耳机好像坏掉了啊。
然而没等到白芷，却等到了一个别的声音。
“还能撑住吗？”西维亚的声音西维亚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浓烟中传来，靴底碾平铁皮的脆响由远及近。阿葵抬头，只见猫希人的斗篷在火光中猎猎作响。
“噗......咕，你......他*的......来得太晚了。”
“……为什么要来找我？......”阿葵咳嗽着，手掌按在发烫的地面。凶玉玉的电量符号已变成灰色，瘫在她脚边，焚火炉只剩豆大的火星。
西维亚蹲下身，开始往外刨阿葵：“来救你。之前的事别误会，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不想让雷克斯的计划得逞。”她指尖划过阿葵的头发，那里沾着从以骸身上蹭到的蓝紫色黏液：“你不知道我是谁。”
“别说话了。”西维亚轻轻擦过阿葵沾满鲜血的脸颊：“来，先用这个。”她扯掉手套，摸出一根注射器，往阿葵脖子上扎了进去。
指尖触到阿葵颈侧的脉搏，猫耳在阴影里绷成锐利的三角形。当手掌滑向腰部时，突然顿住——阿葵的右腿像截木头，毫无知觉地瘫在瓦砾中。
“这个可以延缓以太侵蚀。”西维亚掐着阿葵的身体抱起来，感觉和抱一只毫无防备的猫手感差不多——她眼神有些慌乱：“喂！你，你站起来啊！”
“咕......我，我不行.......我的，腿......”
“喂喂喂喂！你你你......”西维亚扶着阿葵的肩膀使劲摇晃：“你别开玩笑了！”
“真的......”
西维亚把阿葵放在一边。她的尾巴绷直如铁丝，蹲在阿葵面前卷起她的裤腿——裸露出来以下的皮肤泛着异常的青白，静脉像被抽干了血色，只剩几道淡蓝的侵蚀纹路在脚踝处蜿蜒。
“你......你的......”她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喉结滚动着。
话被咳嗽打断。阿葵的身体突然抽搐，手指无意识地伸向西维亚。猫希人立刻闭嘴，从身上摸出一支细长的注射器——淡金色液体在玻璃管里摇晃，针头折射的火光照亮她耳尖的银色耳钉。
“这是……”
“别问。”西维亚扯开阿葵的衣领，针头对准锁骨下方的心脏。注射液推进的瞬间，阿葵的身体痛到下意识地弓起身子。
“你……”
“少说话。”西维亚别过脸，指尖轻柔地抚摸着阿葵的发梢：“雷克斯所谓的寻宝，其实是打劫车队......卡吕冬之子的车队。”她的声音突然轻下来，像在自言自语，“我改了探测桩坐标，想让你们去我们的陷阱，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呢？没想到这个不要命的新人绳匠，会带着自己的邦布，什么也不考虑，一点也不害怕，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进入空洞。
“西维亚......你到底是......”
“波可娜。”她忽然开口，声音混着远处的风沙：“我叫波可娜・费雷尼。卡吕冬之子的......成员。”
“我本来只想出来搞点外快。但是后来发现……你知道，我现在的雇主是卡吕冬之子，我至少得......我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笨蛋。
波可娜看着阿葵睫毛上的血渍。眼前的少女，明明连呼吸器都补不好，却敢用扳手对抗巨型以骸。她的尾巴无意识地卷起阿葵的手腕，感受着那比晚期患者还要微弱的脉搏。
“疼……”阿葵在半昏半醒中呢喃，手指勾住波可娜的袖口。猫希人的耳朵突然发烫，像被人揪住了绒毛。她猛地起身，扛起阿葵的动作却格外轻柔，生怕碰碎怀中的瓷娃娃。
“别死。”她对着阿葵冰冷的耳垂低语，像在诅咒又像在祈祷。怀里的重量让她想起被自己丢弃的布偶，那个在米莱娜背叛后被她扔进垃圾桶的玩具，此刻正随着步伐在记忆里晃动。
阿葵的睫毛颤动，义眼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白芷依然在努力链接。然而信号太弱，耳机里只能断断续续听见电流杂音，像远方传来的哭泣。
铁匠铺的余火在身后高涨。
阿葵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在苍白的脸上颤抖，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蝶翼。
“凶玉玉……”她抬头，看见邦布被扔在瓦砾堆里，显示屏彻底暗灭，剑刃断成三截：“它……死了吗？”
波可娜的脚步顿了半拍，尾巴尖轻轻扫过阿葵的手背：“别傻了，这种伤对邦布来说没什么”她踢开挡路的燃烧木梁，火星溅在阿葵的衣角，“派派能修好它——前提是咱们能活着离开。”
“莱特，有伤员”波可娜对着喉麦低语，尾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准备一下。”
风沙渐起，掩埋了爆炸的痕迹。波可娜的摩托停在废墟边缘，引擎声在寂静中像濒死者的喘息。
“你怕火吗？”阿葵挣扎着开口，垂下手臂，指尖摸着波可娜的大尾巴：“你看见凶玉玉喷火就后退……你要是不怕火，我可能就被你逮住了。”
波可娜的身体猛地僵硬，耳尖瞬间通红。她加快脚步，靴底碾碎一块以太晶体，蓝光映出她紧咬的下唇：“你话太多了”声音闷得像被沙砾堵住：“不想死就把嘴闭上。”
但她的手臂却将阿葵抱得更紧，生怕颠簸碰到她的伤处。
她把阿葵安放在后座，再回去捡邦布，将破破烂烂的凶玉玉绑在车头。
波可娜跨上摩托，一拧油门，猫耳被压得扁平。车轮碾过燃烧的木板，火星溅上阿葵的鞋底。她们消失在风沙中，留下一道逐渐被掩埋的车辙。
摩托在沙丘间飞跃，车身上的标志在月光下亮起，如同沙漠中唯一的星，指引着两个伤痕累累的躯体，向未知的地方驶去。那里有卡吕冬之子的同伴，有能延缓侵蚀的药剂。
“为什么……帮我？”阿葵的意识开始模糊，药剂的副作用让她眼皮沉重，“我只是个……无关的绳匠……”
波可娜没有回答，抑或是引擎的轰鸣藏起了所有话语。
而此刻，阿葵在颠簸中再次陷入昏迷，梦见自己回到旧都陷落地那一天——那时候的天气很冷，雨很大。自己那时候才几岁呢？才多大呢？
然而梦也做不长久。没一会，阿葵便真真正正地昏死了过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