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循环

第一章：锈色循环

周予安在第六次蝉鸣响起时睁开眼睛。

枕边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06:07的数字像两粒冰镇杨梅。她伸手摸向床头柜，九十九颗杨梅核在玻璃罐里轻轻碰撞，每一颗都记录着相同的清晨。厨房飘来焦糊的蛋香，母亲的高跟鞋第三次叩响玄关的大理石。

"安安，要迟到了！"

这句叮嘱在九十九天里分毫不差，但今天书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突然滑落在地。周予安弯腰去捡时，发现扉页的姓名贴泛起奇异的波纹，"周予安"三个字在晨光中虚化成雾状颗粒。

教学楼天台的风裹着油墨味扑面而来，江鹤背靠生锈的栏杆，左耳的银质耳钉折射出细碎的虹光。他正在往保温杯里倒淡蓝色液体，周予安认出那是氯雷他定口服液的药瓶。

"第100次见面礼物。"他晃了晃杯子，液体在阳光下析出星沙般的结晶，"要来点月光鸡尾酒吗？"

周予安没接杯子。她注意到江鹤的袖口有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被反复洗涤后的残痕。这个发现让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间闻到消毒水混合铁锈的气味。

"你的哮喘喷雾剂呢？"

江鹤转钢笔的动作停顿了0.3秒。那支永生牌钢笔的笔帽有道细缝，周予安曾见过他往墨囊里灌淡蓝色药液。此刻钢笔在他指间翻转，像条银色的鱼游弋在晨光里。

"昨天被王主任没收了。"他笑着露出虎牙，锁骨处的鹤形胎记在衣领间若隐若现，"说优等生不该戴耳钉喷香水——不过你看..."

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周予安本能后仰，后脑勺撞上生锈的铁丝网。铁锈簌簌落进她发间时，听见江鹤带着笑意的耳语："我找到比喷雾更有趣的东西了。"

他的校服口袋露出半截银色金属管，表面布满蛛网裂纹。周予安认出那是被砸坏的哮喘喷雾剂外壳，但内胆已经被替换成微型沙漏。蓝沙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在水泥地上汇成发光的溪流。

广播体操的音乐恰在此时响起。江鹤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细碎的蓝光。那些光点落在周予安的白色帆布鞋上，烫出焦黑的孔洞。

"别碰！"他抓住她伸来的手腕。这个触碰让周予安产生诡异的既视感——三年前的儿童病房里，戴呼吸面罩的男孩也曾这样攥住她的手腕，监护仪的红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

教学楼突然震颤。周予安眼睁睁看着江鹤身后的铁栏杆扭曲成麻花状，锈迹如同活物般爬上他的校服。黄昏毫无征兆地降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成鹤的形状。

"明天见。"江鹤的声音混入电子杂音。他的身影在暮色中虚化成千纸鹤，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湿坠落。

周予安跪坐在积水里捡起湿透的纸鹤，发现那是从《小王子》撕下的扉页。被雨水晕开的钢笔字正在消失，最后一句"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只剩残缺的"你"字。

她抬头望向放晴的天空，云层间悬浮着巨大的沙漏幻影。蓝沙已经漏完，玻璃壁上映出两个相背而行的身影——穿病号服的少年在2012年的晨光里沉睡，而2015年的少女正踏碎满地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