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例褪色时

第二章：病历褪色时

周予安在解剖室镜面墙上看见江鹤的倒影时，福尔马林溶液正漫过她的白色实验服。那抹虚影倚在标本架旁，手指虚抚着浸泡在玻璃罐中的鹤骨标本，左耳银钉在冷光灯下泛着幽蓝。

"第四对肋骨的钙化痕迹，"解剖学教授用镊子敲了敲投影屏，"说明死者生前患有..."

玻璃罐突然泛起涟漪，周予安看见自己的倒影与江鹤重叠。他锁骨处的鹤形胎记正渗出星砂，那些蓝莹莹的颗粒顺着镜面流淌，在福尔马林溶液里凝成发光的絮状物。

"周予安同学？"教授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请复述我刚才讲解的内容。"

实验台下的手机突然震动。周予安摸到屏幕裂痕时瞳孔骤缩——这是昨天江鹤消失时摔裂的手机，此刻本该在循环重置中复原。解锁瞬间，相册里所有合照都变成了单人照，唯有最后一张拍摄于天台的糊影里，残留着半枚鹤形光斑。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周予安冲出解剖楼时，白大褂口袋里掉出沾着星砂的《小王子》。书页无风自动，停在"驯服"章节的折角处，有人用红笔划掉"你要永远为你驯服的东西负责"，在旁边写着：

「被驯服者必须学会遗忘」

市立医院13楼的电梯按钮没有数字。周予安握着发烫的鹤形耳钉贴近感应区时，金属门映出她身后无数重叠的影子——穿病号服的江鹤在每一个倒影里咳血，年龄从14岁倒退至9岁。

"你不该来这里。"林雾站在晨昏交界处，白大褂下摆沾着锈迹。她手中的病历本正在褪色，"每揭开一层真相，他的时间锚点就会崩解10%。"

病房13-B的监控画面让周予安窒息。2012年的江鹤蜷缩在电磁拘束带里，苍白的手臂插着七根输液管。屏幕右下角显示着时空曲率数值，而少年只是专注地望着监控探头——透过五年时光，与2017年的周予安四目相对。

"他在本体昏迷期间，用脑电波为你构建时空气泡。"林雾的钢笔尖刺破病历纸，"你享受的每个'明天'，都在消耗他残存的生命力。"

急救铃突然炸响。周予安回头看见江鹤的投影体倒在走廊，暗红色血液从他指缝涌出，落地却化作星砂。更恐怖的是他的面容正快速老去，皱纹如同藤蔓爬满少年清瘦的脸庞。

"快说...明天见..."江鹤破碎的声带里挤出气音，"否则锚点要..."

周予安咬破舌尖，在血腥味中挤出那个被诅咒的约定。时空震荡波将她掀翻在地，再抬头时，走廊只剩一地星砂和正在消失的轮椅辙痕。

林雾扔来沾血的哮喘喷雾剂："这是他用最后一次清醒时改造的。"银色外壳内侧刻着微缩星图，"每喷一次，能唤醒你0.01%被封印的记忆——但对应的，他的存在痕迹会消亡1%。"

午夜的教学楼天台，周予安对着喷雾剂罐苦笑。月光穿透她的手掌，在水泥地上投下两道影子——一道属于2017年的她，另一道来自正在消散的2012年江鹤。

"原来我们都在时砂牢笼里。"她按下喷头，药雾在夜空绽开成鹤形星云，"互相驯养，彼此消亡。"

第一缕药雾钻入鼻腔时，周予安听见五年前的雨声。浑身是血的江鹤在废墟里举起《小王子》，用最后的气力对监控探头说："别怕，我会让明天永远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