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璇玑引

天工坊的铜门在子夜时分自动开启，林疏月握着染血的绣样站在门槛前。门环是两只交颈的玉雕喜鹊，鸟喙处镶嵌的东珠突然泛起幽蓝荧光。她这才发现门楣上爬满细密的金线，每根都勾勒着《山海经》中的异兽。

"喀嗒。"

第三只脚的迈进触发机关，整面影壁向两侧滑开。月光从穹顶的琉璃藻井倾泻而下，在青砖地上投射出流动的星图。林疏月踉跄着扶住廊柱，AR眼镜突然自动切换成全息投影模式——那些星图竟与绣绷上的《清明上河图》汴河波纹完美重合。

"你比预计晚了二十七刻钟。"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疏月转身时，绣娘服的袖口扫过铜灯台，惊起一簇扑棱棱的萤火虫。老妇人枯枝般的手指正捏着块松烟墨砚，案头宣纸上墨迹未干的「璇玑图」中央，赫然缺了块指甲盖大小的龙形纹样。

萧景珩，故宫文物修复所的首席顾问，此刻却披着件月白直裰站在明代黄花梨圈椅上。他身后六扇紫檀屏风依次展开，每扇都绣着不同朝代的祥瑞纹样，林疏月突然意识到那些图案的排列方式，竟与AR眼镜里看到的星图完全一致。

"师父临终前说过，天工坊是座活的罗盘。"萧景珩将墨锭推过案几，林疏月瞥见砚底刻着「巽位」二字，"你摸摸这个。"

林疏月伸手触碰墨锭的瞬间，AR界面突然弹出血色警告框。她感觉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墨锭变成了燃烧的炭块，萧景珩的衣袍化作青灰色的烟雾，而屏风上的纹路正顺着她的指尖疯狂蔓延。

"这是...?"她死死攥住胸前的鎏金铜匣，匣中突然传出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当她颤抖着掀开匣盖，本该躺在里面的天工坊密图，此刻竟变成半片焦黑的鹤羽。

"你师父把最后的力量都融进去了。"萧景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枯槁的手掌按在林疏月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记住，当你看见血色丝线时，要沿着「三才九宫」的顺序刺绣——天、地、人，坎、离、震、巽、艮、坤、兑。"

剧痛从眉心炸开的刹那，林疏月看见萧景珩的瞳孔深处闪过诡异的金色竖纹。他脖颈处的皮肤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跳动的机械纹路，那些齿轮与血管纠缠的景象，让她想起绣绷上那些诡异的血色涟漪。

"他们来了。"萧景珩的声音突然掺进电子杂音，他猛地扯开衣领，胸口嵌着的青铜罗盘碎片正在发出妖异的紫光，"快去地窖！"

林疏月在狂奔中摔倒，额头磕在青砖缝里。鲜血渗入地砖的瞬间，整条回廊的灯笼同时熄灭。她摸到怀里的铜匣，突然明白师父说的「见血开」真正含义——当鲜血浸透鎏金纹路时，铜匣里竟浮现出立体的地下密室地图！

转过第七道弯角时，林疏月听见绣娘们幽幽的哼唱声。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檀香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她举着AR眼镜的手指突然僵住——密室入口处的青铜门上，赫然刻着她绣了三十年的仙鹤纹样，只是那只鹤的眼珠变成了血红色。

"原来如此..."她颤抖着将银针刺入掌心，鲜血滴在门环上的喜鹊眼中。整座密室突然开始旋转，墙上的《千里江山图》残卷无风自动，青绿山水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线。当林疏月终于看清那些银线连接的终点，整个人都凝固在原地——所有线路最终都汇聚到墙角那具覆盖着素纱的棺椁上，而棺盖上，分明躺着她十二岁那年失踪的师父！

林疏月的手指刚触到青铜门环上的血色仙鹤纹样，整具棺椁突然发出类似编钟的嗡鸣。棺盖缝隙里渗出沥青状的黏液，在AR投影下呈现出诡异的DNA双螺旋结构——那分明是师父笔记里提到的「太古茧房」！

"咔嗒！"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碎裂，晶莹的碎片悬浮在空中组成八卦卦象。当「坎」卦亮起时，棺椁表面的饕餮纹竟活物般蠕动，张口喷出的却是墨绿色的雾气。林疏月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刻满《兰亭集序》的石壁，那些字迹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化作游动的金鱼钻进她的衣袖。

"用你的血画出反八卦！"萧景珩的声音突然从地底传来，林疏月这才发现密室穹顶的星图正在倒转。她颤抖着撕开绣娘服的前襟，用沾血的指尖在青铜门上画出颠倒的离火卦象——霎时七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炸裂，飞溅的灯油在半空凝结成无数只衔尾蛇。

棺椁内部传来指甲抓挠棺木的声响，林疏月终于看清锁孔形状：竟是由三枚血玉扳指组成的「天地人」三才锁！当她的拇指按在中间玉环的瞬间，AR眼镜投射出师父临终前的全息影像，老妇人枯槁的手指穿透数据流，在空中绣出一幅动态的《千里江山图》：

"记住，山河为经，星斗为纬......"师父的影像突然扭曲成电子雪花，最后一句话变成刺耳的电流声："墨九在找那个——"

"砰！"

枪声打断了遗言。林疏月转身看见萧景珩举着勃朗宁手枪，枪口还冒着硝烟。他胸前的青铜罗盘碎片正发出妖异的紫光，那些机械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以下，皮肤下凸起的齿轮咬合声清晰可闻。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人？"林疏月后退时踩到散落的松烟墨，黑色的墨汁在月光下竟漂浮成无数只墨鱼。萧景珩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机械手指扣动扳机的瞬间，整个密室的氧气含量骤然下降。

"当年师父把我的大脑上传到量子云时，说过要留个重启键......"他的身体开始崩解，齿轮与血管组成的躯壳在空中炸成璀璨的金属烟花，"而你能触发这把钥匙。"

林疏月在窒息感中摸到AR眼镜的紧急按钮，鲜血顺着指尖在地面画出完整的九宫格。当最后一笔落在「兑」卦时，棺椁内的血玉扳指同时射出红光，整座密室的青铜门轰然洞开！冷风裹挟着檀香味涌入，她看见门外月光下的庭院里，数百只血色绣娘正在月桂树上编织银线——那些线头全部指向夜空中的北斗七星！

而在千里之外的上海天文台，墨九盯着量子计算机屏幕上的异常数据流冷笑："果然在她血脉里......"他背后的玻璃幕墙倒映出星空，北斗七星的位置突然扭曲成天工坊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