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萧璟逸心情不佳,早早的下了太学后便来到清晖堂寻姜绪衍。
母亲迁宫的事令他心烦意乱,他早就无心听经。
阳春二月,几场小雪过后便暖了春。
萧璟逸轻车熟路的摸进堂殿外的轩阁,指尖转着支秃毛狼毫,斜倚在斑竹凳上打量正在整理书卷的姜绪衍。
“皇叔,午安。”
日光将那人月白常服镀了层金边,连发间檀木簪都晕着暖光。
姜绪衍抬眸冷冷瞥他一眼,对他经未敲门便入室的做法并未给予评价。
“今日散学这么早?”
姜绪衍提笔写下行行文字。
"姜国师今日熏的什么香?"萧璟逸则所问非所答,他将坏事的手探进对方领口,"莫不是偷用了尚宫里新贡的龙涎?"
姜绪衍头也不抬地拂开他的手,指节叩了叩案上食盒:"黎妃娘娘辰时送来的茯苓糕,再不吃要结块了。"
萧璟逸眨眨眸子,虽然他心里对黎妃送的东西很是厌恶,但仍旧想要逗逗他的皇叔。
"喂我。"他蹬掉锦靴,赤足踩上席子,
"昨儿练剑伤了腕子。"他晃着分明完好的右手,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萧璟逸心道,其实回到年轻的时候挺好的,可以放肆的向皇叔撒娇,哈哈哈。
姜绪衍执起银筷夹起块糕点,却在递到半空时忽地转向自己唇边:"咸了。"
他慢条斯理抿去糖霜,"明日让御膳房减三分盐。
"
"姜绪衍!"萧璟逸瞬间炸毛,狼毫笔尖戳上他后颈,墨汁在月白衣领洇开黑梅。
萧璟逸抢过食盒时嗅到他袖间沉水香混着药草苦味,这才发现对方指腹有烫伤的薄痂。
正准备好奇的开口问问缘由,
姜绪衍已转身去取晾在窗边的青瓷盏,盏底沉着几颗浑圆青梅,他冷言:"听乔太傅说,这是你去年旷课跑到梨花园埋在梨树下的煮的茶。"
明摆着的兴师问罪。
去年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他几乎有些好笑的想起那酒身刻着的歪歪扭扭的"璟"字。
萧璟逸无语,去年的丑事都能被挖出来,
准备好好解释(狡辩)一番。
于是他伸手去够那串檀木珠,却被姜绪衍反手扣住腕骨。
温热的掌心贴着跳动的血管,发烧一般的烫。
萧璟逸故作镇定的大着胆子凑近对方耳畔:"暂且先不提此事,我这次来找您,可是有正事的。”
"有事说事。"姜绪衍抽回手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案几蜿蜒成溪,平静无波的声线响起
"殿下若闲到要来陪我说话,那不如去多练练剑。"
萧璟逸嗤笑,
“我就是想看看你。”
窗外忽地飘进几片梨花瓣,正落在姜绪衍未束的发间。
萧璟逸捻起花瓣夹进兵书里,指尖划过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朱批。
那些他赌气乱写的兵法旁,竟全是用簪花小楷补的注解。
"姜国师昨夜又偷入我书房?"他晃着书册逼近,靴底碾过满地公文。
姜绪衍正弯腰捡拾散落的奏折,闻言将某本册子拍在他胸口:"户部侍郎给你纵马踏青苗的折子,我替你改成了春耕演练。"
他指尖在"顽劣"二字上轻轻一划,墨迹竟被巧妙添笔成"勤勉"。
暮色渐浓时,萧璟逸趴在案几上拨弄鎏金香炉,看着姜绪衍将他的佩剑细细涂上桐油。
剑穗散开的丝线被重新编成攒心梅花样,正是他母妃最擅长的结法。
"你的手艺倒像跟云娘娘偷师过。"他忽然将冰凉的剑锋贴上对方脖颈。
姜绪衍眼睫都没颤,握着剑刃挪开半寸,岔开话题:"上月你醉酒砍断的梅枝,我送去司苑局接了新芽。"他自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枚刻着"逸"字的玉扣,
"梅树根下挖出来的,下次要扔玉佩,记得别扔在常施肥的地方。"
萧景逸点点头,内心觉得姜绪衍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对着一旁低头写字的姜国师抬眼道:
“嗳,我走啦。”
宫灯次第亮起时,萧璟逸赤足走到廊下,看姜绪衍月白的衣角拂过夜合花丛,提着宫灯静静的望着他离开,见他远去,也摆摆手,渐行渐远。
夜晚的蛙鸣不绝与耳,聒噪又热闹。
萧景逸不知晓的是,
他念想的人忽然驻足,背对着他轻声道:"晚安,阿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