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林七夜蜷在硬邦邦的病床上,小小的身体几乎要陷进床垫里。
世界从他眼前抽离,只剩下虚无和嘈杂的、属于“病人”的怪诞声响。他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寒冷又孤独。
夜深人静,白日强装的镇定终于瓦解。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他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是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他想姨妈,想阿晋弟弟,想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有光和色彩的世界。
“还是好黑啊……”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几乎要认命,自己或许就要在这片黑暗里腐烂。
细微的啜泣声还是惊动了旁边床上的人。
楚莲,这个在他入院第一天就自称是他“命中注定的老婆”。
并且力大无穷地把他列为所有物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她正梦到一只油光发亮、香气扑鼻的巨型烤鸡腿,眼看就要咬上去。
“啪唧!”
她手臂一伸,精准地搂住了旁边试图悄悄哭泣、与她拉开距离的“大型抱枕”
正是林七夜。
小小的 林七夜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把他重新拽回了床铺中央,他好不容易挪出去的那点可怜空间瞬间消失。
他僵住了,眼泪都吓得憋回去几分,心里又气又委屈:
“臭楚莲。”
认命地放弃了挣扎,他在楚莲铁钳般却意外温暖的怀抱里,勉强找了个不那么憋屈的姿势。
安静下来后,那份被迫离家、不属于幼崽该承受的孤寂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落下,他终究是没忍住,低低地呜咽起来。
楚莲在梦里抱着她的“大鸡腿”,正要美美地啃上一口,天空却突然下起了暴雨,把她淋成了落汤鸡。
她眨了眨眼,醒了。
手臂被枕得发麻,怀里的小人哭得一抽一抽的。
哦,破案了,原来不是鸡腿会下雨,是她的“老婆”在掉金豆豆。
楚莲用那只没麻的手,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笨拙,胡乱地擦着林七夜脸上的泪痕。
指尖的温度让林七夜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她会醒,更没想到会被抓个正着。羞窘和不知所措让他瞬间忘记了悲伤。
楚莲看着怀里这个睫毛湿漉漉、像受惊小鹿一样的小男孩,心里那点因为没吃到鸡腿的郁闷瞬间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这是她进入这个“游戏世界”见到的第一个NPC,承载着她最初的新奇与热情。
现在,这个重要的NPC在哭,她感觉自己的“游戏体验”受到了挑战。
一种混杂着好奇和莫名责任感的“心疼”涌了上来。
“老婆,不哭。”
她声音还带着睡意,语调却异常认真,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决定。
“我把明天份的糖都留给你。”
“……不吃,也不是你老婆。”
林七夜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反驳,脸颊有些发烫。
“那不哭了,好不好?”
楚莲试图用她贫瘠的、且非常“楚莲式”的思维解决问题。
“你想吃什么?我去……偷护士长的钥匙,出去给你买呀!”
语气里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
“不吃。”林七夜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觉得跟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完全无法沟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久到楚莲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似乎又快睡着了。
林七夜以为她睡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极轻极轻地,带着无尽委屈和思念,呓语般喃喃:
“好想姨妈,阿晋了……”
迷迷糊糊间,楚莲仿佛听到了任务提示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好。”
林七夜:?
一个问号在他小小的脑海里炸开。
好?
什么意思?
他瞬间睡意全无,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充满了疑惑。
可他又不敢真的吵醒楚莲,只能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在黑暗中睁着无法视物的眼睛,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天明。
当林七夜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
还没等他适应这份空旷,他就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今天,他可以离开精神病院一天。
狂喜如同阳光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几乎要以为这是黑暗人生中偶然降临的神迹。
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楚莲,啃着今天份的苹果,幽幽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唉,应该早点去偷胡医生的茶叶的。”
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相信今天就是最美好的一天。
姨妈真的来接他了,带着他和阿晋弟弟,去了他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游乐园。
虽然他看不见,但楚莲一直牢牢抓着他的手。
过山车的失重感让他尖叫,旋转木马的音乐叮咚作响,棉花糖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被迫体验了大半的游乐设施,耳边是弟弟的欢笑,姨妈的温柔叮嘱,还有楚莲那些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解说。
一种久违的、属于孩童的快乐,悄悄钻回了他的心里。
当夜幕降临,餐桌上摆上那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蜡烛温暖的光晕,模糊地映在他失去焦距的眼底时,他才恍然想起。
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小七/哥/七夜,生日快乐!”
耳边,是他最熟悉的亲人们,以及那个力气很大、说话很奇怪,但此刻声音里带着明显得意的楚莲的祝福。
……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这座未被迷雾侵蚀的城市,居民楼里亮起的灯火,是这片净土上最平凡的奇迹。
林七夜推开家门,饭菜的香气混杂着熟悉的人声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他身为“夜幕”小队队长、终日与神秘和危险搏杀所带来的冷硬气息。
“哥!生日快乐!”
已经长成挺拔少年的阿晋第一个冲上来,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小七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就等你了!”
姨妈从厨房探出头,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客厅里,或坐或站,是他最核心的圈子。
“队长,生日快乐!”
副队长安卿鱼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只是眼中带着暖意。
“七夜,恭喜又老了一岁。”
那是站在门边的沈清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啤酒。
“队长!生日快落!(口误)快落!”胖胖举着一罐啤酒,嘿嘿笑着。
曹渊在一旁起哄,说要看看司令易语嫣特批送来的生日蛋糕长什么样。
他的“夜幕”小队,他可以将后背完全托付的战友,此刻都挤在这间不算太大的客厅里,吵闹,却充满了生机。
而在这片喧闹的中心,楚莲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身边夏槐手里捏的小水母在她指尖微微发光,温顺得不可思议。
感受到林七夜的目光,她抬起头,那双依旧带着点抽象和跳脱的眼睛弯了起来,随手将水母往旁边一丢,然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夏槐:(°ロ°)
“回来啦,老婆?”
她笑嘻嘻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装……相当具有个人风格,看着歪歪扭扭的礼物盒子。
“喏,生日礼物。我亲手做的,保证比上次那个能自己跳舞的盆栽实用。”
林七夜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从八岁那年的精神病院到如今的【夜幕】,她一直都在。
她是愈灵女神钦定的代行者之一,是守夜人中最特殊的存在之一,也是他的女朋友。
他接过礼物,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幸福感如同细流。
“谢谢。”
他低声说,目光柔和。
没有盛大的派对,没有万众的瞩目,只有至亲的家人,生死与共的队友,和他心爱的女孩。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这样低调而温馨的片刻,胜过世间一切喧嚣。
蛋糕被端了上来,蜡烛被点燃。
“许愿!许愿!”
众人起哄。
林七夜看着跳跃的烛火,看着烛光映照下每一张真诚祝福的脸庞,看着姨妈欣慰的眼神,看着楚莲带着狡黠却无比专注望着他的目光。
他闭上眼睛。
(愿这片净土永存,愿我所爱之人平安,愿……此刻永恒。)
他吹灭了蜡烛。
掌声和欢呼声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这一刻,二十岁的林七夜,不再是那个在黑暗中无助哭泣的幼童,不再是独自背负沉重的守夜人队长。
他是被爱包围的林七夜。
他切下第一块蛋糕,自然而然地递给了楚莲。楚莲接过,咬了一口,奶油沾在了鼻尖,像个花猫。
林七夜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替她擦去。
在队友们的揶揄和姨妈的慈祥注视下,楚莲眨了眨眼,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她那标志性的、混合着抽象与认真的语气小声说:
“怎么样,这个生日礼物,比小时候骗来的游乐园,好多了吧?”
林七夜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将她揽入怀中。
他收紧手臂,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声音低沉而肯定。
“那可不一样,都是最好的。”
。
小七生日快乐啊
(赶个末班车~温馨提醒~易琼枝遍要结束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