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

七月的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林夏扶着药店玻璃墙急促喘息。她摸向帆布包内侧口袋，指尖却只碰到空荡荡的哮喘喷雾壳。汗珠顺着马尾辫滑进衣领时，对面二手书店的甩卖喇叭突然炸响。

"清仓！教材统统五块！"

被太阳晒蔫的蓝白校服黏在后背，林夏盯着自己校牌上"2023届复读班"的烫金字。帆布包带子就在这时"啪"地断裂，文具哗啦啦撒了一地。

"同学，你的奖章。"染黄头发的书店老板蹲下来，捏着枚蒙尘的金色徽章。林夏慌忙抢过——那是她三年前"市三好学生"的奖章，此刻躺在掌心像块发烫的烙铁。

"今年复读的特别多啊。"老板扫过她校牌，随手从废纸堆抽出本《高考数学冲刺100天》："最后一本，当送你。"

书页翻动时，有张泛黄纸片打着旋儿飘落。林夏弯腰去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没看见老板盯着纸片上模糊的"2012.6.17"时骤然收缩的瞳孔。

林夏蜷缩在书店角落的矮凳上，指尖摩挲着习题册起毛的边角。玻璃门外蒸腾的热浪把街道扭曲成晃动的油彩，蝉鸣声里混着老式空调外机苟延残喘的嗡鸣。

"真要买这本？"黄毛老板突然出声，吓得她差点打翻脚边的旧书堆。那人正叼着牙签清点零钱，柜台上的收音机滋啦滋啦播着十年前的金曲。

她低头数着帆布包里最后的五枚硬币。硬币边缘沾着止咳糖浆的褐色糖渍，在掌心堆成小小的银色塔楼。三年来辗转四个复读班的经历，让她对"特价教材"四个字本能地警惕——那些缺页的练习册、被涂改的模拟卷，就像她同样被揉皱的青春。

"封面夹层可能有惊喜。"老板突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金属耳钉在阴影里闪了闪。

书页翻动时抖落的灰尘在光柱里起舞。林夏突然僵住——第八页右下角蜷缩着几行铅笔字，字迹好看而又工整，很是赏心悦目：

「今天看见你系马尾了」

「粉笔灰沾在左肩」

「值日表排到了下周三」

字迹被层层透明胶粗暴覆盖，像是谁慌张地想要封印时光。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橙色荧光笔，在页脚空白处画了只气鼓鼓的河豚，这一定是哪个暗恋者写给喜欢的女生的。

"叮——"

硬币落进铁皮储钱罐的声响惊得她猛然抬头。老板正用报纸裹着那本习题册，塑料绳在封面上勒出细小的褶皱："小心第八页，上个买家总在那涂鸦。"

夹在扉页的半张电影票就在这时飘落。林夏弯腰时瞥见老板的帆布鞋快速后退半步——那双鞋面上沾着类似香灰的白色粉末。

票根只剩半截，烫金片名处被咖啡渍晕染成模糊的墨团。日期栏倒是清晰印着"2012.6.17"，座位号9排17座。当她用拇指搓了搓印刷数字，指腹立刻染上猩红的油墨。

"这是......"

"可能是以前这本书的主人夹在这的吧！"老板突然抓起鸡毛掸子拍打空气，"要下雨了。"

仿佛响应他的预言，远处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林夏把习题册塞进书包时，金属拉链卡住了雨伞寄存牌——那是张印着"0712"编号的硬纸片，边缘被蛀出细密的齿痕。

暴雨倾盆而下时，她躲在公交站台下翻开习题册。雨滴砸在"马尾"二字上，铅笔痕竟渐渐洇出淡淡的青柠香。最后一班车的车灯扫过书页的刹那，她突然发现那些透明胶下藏着更深的刻痕——有人用圆规尖反复描摹着某个字母轮廓。

"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