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阁内烧了地龙,时汐怀中又抱了暖炉,是以江南的寒风,时汐一丁点儿都没沾到。
此刻,时汐纤指捻着话本子,柳眉轻蹙,顷刻间,终是落了泪。
一旁侍候的秦嬷嬷见了,递了早已备好的温帕过去,时汐连眼都未抬,只接过帕子,轻轻拭去泪水。
时汐腿上搭了一条鹤纹蜀褥,靠在竹纹引枕上,低声嘟哝道:“这话本子净会招人眼泪。”
秦嬷嬷笑道:“能引得郡主流泪,想必是个好故事。”
时汐叹道:“故事荡气回肠,只是太过悲哀了些。”
话落,眉眼染上些许悲意。
秦嬷嬷不再言语,接过丫鬟手中莲花盏,里头是温好的牛乳,时汐一向爱喝。
时汐放了帕子,接过盏,一勺一勺的舀着。
她贪嘴,总觉着天下事没有什么是吃解决不了的,除却她兄长江南王禁了她的零嘴。
时汐身旁的大丫鬟云荷在一旁念新的话本儿。
声音抑扬顿挫把握得极好,予人身临其境之感。
时汐是江南王时允祉之妹,先江南王唯一的嫡女,圣上亲封的云安郡主,自幼长在锦绣丛中,生的一副好样貌,性子单纯活泼。
时汐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听听小曲、说书,尝尝美食,再有一个,那就是话本子。
时汐喝着牛乳,正听得激动,忽听小丫鬟禀道王爷身边的长随来了,请郡主去一趟芷熙阁。
时汐惊的连牛乳都不要了,挥挥手让云荷停了念话本儿,“你说兄长让我去芷熙阁一趟?还是他的长随亲自来请的?”
时汐自幼便知,芷熙阁是江南府的禁地,得宠如她,也未曾踏入半步。
况且,今日兄长不是去了天恩堂吗?如今才是晌午,怎会那么早回来?
小丫鬟垂首,“回郡主,确实如此。”顿了顿,“府中人说,王爷带了江尘大夫和一个姑娘回来,那姑娘好似是受伤了,住进了芷熙阁,就连云嬷嬷也过去了。”
时汐嚯的站起身来,“给本郡主更衣。”
时汐是知道自己兄长的,看似放荡不羁,风流浪子一个,实则比国安寺内的和尚还守戒律。如今突然带了女子回来,还住在芷熙阁,再写到前些日子闹得轰轰烈烈的苏林案,时汐顷刻间便明白,这女子非寻常人。
燕嬷嬷与时汐的四个大丫鬟云荷、云藕、云霞、云翠皆非愚钝之辈,此刻也回过味来,急忙替时汐梳妆,拿暖炉,披衣裳,打伞。
一通忙乱后,时汐主仆才匆匆出了芷兰阁。
芷兰阁与芷熙阁相距不远,不过一刻多钟,时汐便望见了站在芷熙阁门口踱步的时允祉。
时汐蹙了蹙眉,她已然许久未见过兄长焦灼手足无措的模样了。
越是走近芷熙阁,阁里忙乱纷杂的声音便越是明显。
时允祉甫一抬头,便瞧见了自己裹得和粽子一样的妹妹。
时允祉眉蹙得更紧了,“快进去瞧瞧,方才我见江尘大夫抱着她的时候,脸色很是焦急。”停了须臾,他才低声道:“也不知还……”
“兄长又胡说,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到这里也没奈何了的。”
时允祉咽下话,只挥挥手。
时汐疾步往里去,隐在袖中的手指发着颤。
竟真的是姑母的女儿。
待她到榻边见了苏月眠,眼角沁出泪来。
时汐暗想,她一定很疼。
“你姑母很疼爱她女儿,虽说许她自幼随父兄习武,却也很是娇宠于她。”
“你姑母的女儿应当长你一岁,你见了,可要唤她一声姐姐的。哦,那苏征也有一个女儿,与你姑母的女儿同年,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得,苏家与林家上下把那苏小姐当隋侯珠护着,千恩万宠。你往后见了她,也唤一声姐姐罢。”
父亲的话始终萦绕着时汐。
时汐自幼养于深闺,并无要好的玩伴,是以对父亲最终的那个姑母的女儿满是期待与幻想。
此刻,看着她浑身是伤,朝不虑夕的模样,悲从心中来。
父亲口中的林家表姐,娇气了些,很是鲜活,一定也不像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