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她踩着拖鞋去开窗，小阳台堆了她的衣服和鞋，没认真收拾。

“随便坐。”

刷黄漆的走廊灯光昏暗，终日不见天光，而窗外是苏州河。远眺，是东方明珠三件套。

他提着塑料袋放门口，接过她给的一双深色拖鞋。

“前男友的？”他挑眉看她。

“恩。”

“哦。” 不信。

她说最喜欢逛超市，尤其是在傍晚。尽管那时人最多，但我们也不必“全副武装”。

我陪她去时，她给我指，说看，那两个人肯定是情侣。我抬头去看，一男一女，男生推着车，女生在货架前挑选，不难看出。却还是问她为什么。

她同我解释，两个人在一起，慢慢变得相似，谈话语气，穿衣打扮，大家都在细碎平淡的生活里，过自己的日子。

她接过袋子，挑挑选选，最后拿走了菠萝和蓝莓。

一只小三花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扒着他的裤脚。

“锅盔！” 她叫它锅盔，上次见过的。两只小耳朵颜色不一样，长着两撮聪明毛，机灵劲儿很像她。

压低了帽檐，她送他下楼。锅盔在玩具堆里玩自己的毛线球，听见开门声，慢悠悠走出来。

十几岁艺考初到北京，正值盛夏，多暴雨。中国舞专业的学制是六年，晨功，晚功，基训，每周的一三五称体重。 日复一日，直到第三年的深冬，电影学院的老师找到她。 电影拍摄断断续续拍到19年底，然后，是无止境的沉寂。北京的冬天，寒风刺骨。

附中毕业后考学时腰伤复发，只有戏剧学院的成绩不错。也许，是天命。复试等待的时间很久，‘风语’的导演联系到她，从北京飞去西宁试戏，电影顺利开机。

第二年的春天杀青。她在第三年的深秋得了人生的第一个电影奖项。最佳女主角。

她在最近的获奖采访中讲述这段故事。也包括，他们的克拉玛依。

她不和他聊这些，把他当小孩子。

“我的十九岁，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七月中旬的大部分时间被练习室填满。和她联系时，她在去克拉玛依的高速上，补拍几场戏就要回青岛进下个组。

大连是个有海有风的城市，她从这里出生，长大，后来去了北京，她说。车窗外的高楼，和很多年前她离开这座城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北方的海更深，没有珊瑚礁，海底的沙是棕褐色的。深蓝的海卷着雪色的浪花击在礁石上，汹涌澎湃，独有着北国的庄严蓬勃。

“所以搓澡的时候……”

很大很大的澡堂，瓷砖贴的墙上，一圈儿的淋浴头，没什么害羞的，大家都一样。 一般不常去带自助餐、游乐设施的洗浴中心，就家附近的浴池，三十块解决。

一走一过的大连，没机会体验。其实再过一个月，酷暑过后的九十月，是这座城市最美的时候。她说。东北的天很低，湛蓝色的。云是软乎乎的。

“拍摄结束了？” 车内很黑，只有他的手机屏幕有微弱的亮。

他们排练到深夜，克拉玛依要近十点才会日落。

“明早还有最后一场。”

“然后就回北京。”

七月二十九，北京，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