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监护仪的蜂鸣在耳膜上蚀出细孔时，落青怀闻到了松节油与福尔马林的量子纠缠。他摘下染血的手套，金属打火机在掌心烙下残缺的圆——那是个被消毒水腐蚀的樱花形状，像极了七年前被他母亲砸碎的青花瓷片。

担架床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突然变得粘稠。青年躯体的轮廓在冷光下显影，左肩粉碎性骨折处涌出的血泊中，漂浮着半枚樱花簪。落青怀的喉结滚动，指尖触到伤者颈动脉的瞬间，某种比心电图更古老的震颤顺着血管爬上脊椎——那是在艺校画室，吴诺用美工刀划开自己手臂时，颜料与血珠在他速写本上绽放的韵律。

"患者有严重创伤性休克！"主任的吼声被消毒水稀释成虚词。落青怀却盯着青年右手指节处的皮肤皱褶——那里藏着一枚素圈戒指，正是去年圣诞夜他在梵克雅宝橱窗前，用八万八定制的婚戒。铂金戒圈内侧的"LQH&WN"在冷光下泛着青芒，像极了手术刀划破静脉时迸溅的冷光。

麻醉剂注入静脉的刹那，吴诺的手指突然痉挛着扣住他的手腕。滚烫的泪珠混着血水滴落在他手背，青年唇角扯出破碎的笑："阿怀...我终于等到你..."这句呢喃与艺校停电夜的话语如出一辙。那晚吴诺用身体为他挡住坠落的吊灯，也是这样用染血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术刀柄："别管我...把我的心脏捐给你吧..."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

落青怀扯开染血的衬衫纽扣时，锁骨下的旧疤在冷光下宛如蜈蚣。这是吴诺用美工刀划下的"专属印记"，此刻正在ECMO导管震颤的韵律里微微发亮。他忽然注意到青年内衬口袋露出的素描本一角，泛黄的纸页上，是他七年前在协和医院值夜班时的侧脸速写，右下角潦草地写着"要成为我的光"。

雨幕突然被雷声撕开。落青怀冲到观察窗前时，正看见雨水顺着吴诺睫毛的沟壑流淌。青年无意识地舔舐着干裂的嘴唇，这个动作让他想起艺校停电的那个雨夜——当时吴诺也是这样缠着他的手指，说想用体温把落青怀画进人体素描里。

"CT报告出来了！"护士的惊叫刺破雨幕。落青怀转身时碰倒了置物架上的不锈钢托盘，止血钳与剪刀哗啦啦落了一地。当他终于拿到那份报告时，指尖的寒意几乎冻进骨髓——吴诺颅内的出血量远超常人承受范围，而真正致命的，是血液中检测出的新型致幻剂。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闪烁。落青怀抱着病历夹冲进消防通道时，瞥见吴诺躺在转运床上的身影。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幽深得像要把他看穿："别告诉妈妈...我骗她去新加坡谈并购..."

转运床的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忽然变得遥远。落青怀摸到吴诺后颈处有一块异常平整的皮肤，那里本该是刺青的位置。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七年前泼墨画展当天，吴诺就是在这里被他母亲用烟灰缸砸中后脑。

"阿怀..."他嘶吼着扑过去时，吴诺的手指突然攥住他的衣领。青年浑浊的眼球里翻涌着血丝，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你说过会永远爱我...哪怕我变成怪物..."

监护仪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落青怀瘫坐在冰凉的瓷砖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吴诺的婚戒不知何时滑到了他指间，内圈刻着的"LYH&WN"在冷光下泛着青芒。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在机场，看着吴诺身披白纱走向神父时，那枚钻戒是如何在晨曦中折射出彩虹色的光斑。

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落青怀慌乱中将戒指塞进口袋，却在掏手机时碰翻了口袋里的素描本。泛黄的纸页纷纷扬扬飘落，最新那张是吴诺穿着洗手衣站在手术室窗前的背影，右下角标注着的日期——正是他母亲病危的那天。

急诊科主任举着手机冲进来时，正看见落青怀跪在满地都是的素描中间。青年医生的白大褂前襟沾满血迹，手里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樱花簪。那个簪子本该插在吴诺耳边，此刻却深深刺进了他自己的掌心。

"这是吴氏集团的董事长！"主任的惊呼声引来更多人围观。落青怀这才发现吴诺的右手小指缺失了第一节指骨——那是在他们初吻那天，他为保护他免受醉酒父亲的家暴而留下的伤痕。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落青怀瞥见屏幕上"林主任"三个字，刚要接听，却发现吴诺的手机从青年紧握的掌心里滑落。解锁屏幕的指纹验证失败的提示音中，最后一张照片缓缓浮现——是他们在艺校天台接吻的画面，背景里歪斜的"禁止入内"警示牌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

"妈妈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如果今晚十二点还回不去，就带着我的素描本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