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艺校后巷的排水管在暴雨中发出呜咽。落青怀攥着被雨水洇湿的速写本往画室跑时，丙烯颜料的腥甜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他摸到裤袋里父亲用手术刀划破的校服口袋——那道三厘米长的裂口正渗出靛蓝色墨水，像极了母亲昨日用檀板抽在他背上的淤痕。

"让开！"

推搡声裹挟着松节油气息扑面而来。落青怀踉跄着撞翻画架，绷紧的亚麻布在雨幕中猎猎作响。跌坐在地的瞬间，他看见有团火苗在雨帘中明灭——那是吴诺举着的打火机，青年修长的手指正抵着素描本扉页，火舌舔舐过"禁止入内"的封条。

"落青怀？"火焰在吴诺睫毛下跳动，"你总躲在这里画解剖图？"他忽然凑近，松节油与消毒水的气味在咫尺间绞杀，"知道吗？你画的血管比真实的更漂亮。"

落青怀的指甲掐进掌心。父亲手术刀上"仁心仁术"的刻字在视网膜上灼烧，母亲昨夜的咆哮犹在耳畔："考医科就别想碰那些污七八糟的画！"他慌乱中抓起被雨水泡发的素描本，却见吴诺的手已覆上画纸。

"这是...你的心脏？"青年指尖抚过他画中那颗被剖开的、布满冠状动脉的心脏，"它在跳得很快啊。"

雷声吞没了落青怀的回答。吴诺忽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纹着朵朱砂色的曼陀罗："看，我的心脏被画笔取代了。"他笑着举起美工刀，刀刃在雨水中折射出冷光，"要不要听听它流血的声音？"

落青怀的瞳孔骤然收缩。十七岁那年的深夜突然在记忆里复苏——他撞见吴诺蜷缩在画室角落，美工刀划开的血线顺着小臂蜿蜒而下，在素描本上晕染成樱花花瓣的形状。少年沾血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别告诉老师...我把心脏捐给你了..."

"小心！"

落青怀的惊叫被坠落的吊灯阻断。吴诺突然揽住他的腰身撞向墙壁，燃烧的素描本在两人怀中化作飞灰。落青怀的后脑勺磕在画架铜钉上，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父亲手术刀上的血、母亲砸碎的青花瓷、吴诺腕间逐渐消失的脉搏...

当消防车的鸣笛撕破雨幕时，落青怀在救护车担架上睁开眼。吴诺正用沾血的手给他包扎伤口，青年唇角噙着笑："落青怀，我们好像闯了大祸。"他忽然掀起落青怀的衣摆，美工刀在肚脐下方划出"专属印记"，"这里，以后只能画我。"

急诊室的日光灯下，落青怀盯着纱布下的血痕发抖。护士说肇事者是吴氏集团的次子，父亲闻讯赶来时，他看见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用皮鞋碾碎了吴诺遗落在地的素描本。年轻总裁的怒吼震落墙上的挂钟："这种废物也配进协和医学院？！"

深夜的住院部走廊寂静得能听见输液管的滴答声。落青怀摸到枕头下的素描本，最新一页是用血画的吴诺背影。青年站在画室窗前，左手小指缺失了第一节指骨，窗外的樱花被雨水打落，在画纸上洇成一片血红。

"阿怀..."吴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头时，看见青年举着偷藏的美工刀，刀尖在月光下闪烁："跟我逃吧。去巴黎，或者东京，只要别再被那些手术刀切碎。"

落青怀的喉咙像被钢丝绞住。他想告诉吴诺自己偷偷报考了医学院，想说父亲用手术刀划破他课本的夜晚，母亲将他的颜料罐全部砸碎在庭院里。可最终，他只是抓住对方的手腕："你会后悔的。"

吴诺忽然笑了。他夺过美工刀划向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溅在落青怀雪白的床单上："你看，这样你就永远不用在解剖图上找我了。"

晨曦刺破云层时，落青怀在太平间见到了吴诺的尸体。青年右手还握着半截炭笔，左手小指的断茬处插着朵压扁的樱花。法医说死者胃里全是安定剂，但落青怀分明看见他唇角凝固的笑意——就像十七岁那个雨夜，少年用美工刀为他划下"专属印记"时，眼神里闪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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