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吴诺的时候,他正在往石膏像上泼蓝色颜料。
十月的阳光斜斜切进美院画室,将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飞溅的颜料像打翻了的星空。我抱着解剖学图谱穿过走廊时,正看见他用沾满颜料的刷子狠狠抹过石膏像的脸。
"同学,这是米开朗基罗的作品。"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抓起一把钴蓝,"大卫的眼眶不应该用群青。"
吴诺转过头来。乱糟糟的栗色卷发下,琥珀色的瞳孔像是融化的枫糖,睫毛沾着未干的颜料,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歪头冲我笑的时候,喉结上的银链晃出一道冷光:"可是这里..."修长手指戳了戳石膏像凹陷的眼窝,"缺了蓝色会死气沉沉啊。"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郁起来。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大褂口袋里的酒精湿巾,上面还印着医学院的logo。画室里此起彼伏的喷漆声里,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松节油味道混着某种清冽的草木香,莫名让人想起解剖楼外那片银杏林。
"我是临床医学系的落青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碰到他腕间冰凉的银镯时微微一颤,"你的素描本掉在我实验室了。"
直到傍晚时分我才在解剖教室找到那本素描。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体结构图,肌肉线条旁标注着拉丁文术语,有些页面边缘还粘着干涸的颜料。翻到最后一页,铅笔勾勒的少年侧脸旁写着潦草的字迹:10月17日,遇见我的阿斯克勒庇俄斯。
第二周的解剖课,吴诺成了我的实验搭档。当他在福尔马林的气味中举起肋骨标本时,阳光正巧穿过解剖台的玻璃罩。那些莹白的骨骼在他掌心仿佛有了生命,血管脉络沿着他的指尖延伸到我手背,带着酥麻的震颤。
"你看这里,"他用镊子尖轻点心脏模型,"右冠状动脉前降支如果出现变异..."话音未落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我耳垂,"就像你现在脉搏快得能赶上交响乐终章。"
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我闻到他校服衬衫上淡淡的苦艾酒气息。示教镜里倒映着他上扬的嘴角,以及我瞬间涨红的脸。
解剖楼顶的避雷针在暴雨中震颤时,吴诺正蜷缩在我上次的值班室吊椅里。他湿透的白衬衫紧贴着脊椎,水珠顺着银链滚落在地板上,晕染成印象派画作。
"我弄丢了抗组胺药。"他举起挂着冰棱的右手,虎口处新鲜的擦伤像道裂开的鸢尾花,"校医务室说过敏反应潜伏期最长72小时——"尾音突然发颤,沾着雨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破碎的光斑。
我抓起听诊器的瞬间,金属件突然被夺走。吴诺将听筒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让金属的回响裹挟着心跳穿透雨幕:"需要我演示怎么用它做人工呼吸吗?"
潮湿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他湿透的卫衣兜帽滑落,露出后颈新添的医用胶布。我想起三天前他发来的加密邮件,附件里是张模糊的X光片,肺部阴影组成衔尾蛇图案。
"其实你..."我话音未落就被他拽进储物柜后的夹层。生锈铰链刮破手背时,吴诺沾着雨水的手指正按在我突突跳动的桡动脉:"别动。"他突然咬住我耳垂,"你现在的脉搏,比上个月解剖课上偷看我换药时快0.7倍。"
窗外闪电劈开雨帘的刹那,我摸到他后腰处凸起的疤痕。那是道蜈蚣状的缝合伤。吴诺突然含住我颤抖的指尖,将沾着雨水的草莓味镇痛凝胶涂在齿间:"尝尝看,比你调配的生理盐水甜吗?"
警报器突然在走廊炸响。吴诺撕开衬衫下摆给我包扎手背时,锁骨下的月牙疤在潮湿中泛着珍珠光泽。他沾着碘酒的鼻尖蹭过我锁骨:"知道为什么总在雨天找你吗?"冰凉的银镯贴上我动脉,"每次你白大褂沾着松节油味出现,这里..."他指尖划过我因紧张泛红的脸颊,"就会自动分泌内啡肽。"
当我们滚烫的呼吸纠缠成白雾时,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吴诺瞬间将我按倒在解剖图谱堆里,沾着雨水的睫毛扫过我鼻梁:"别出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窗外闷雷,"这次要让你看看真正的..."
话音未落就被我的手术剪抵住喉结。金属寒意激得他轻颤,却仍勾着唇角凑近:"让我把上次的草莓酱补完?"沾着雨水的指尖突然挑开我制服领口,露出下方用碘酒画的斐波那契螺旋。
雨声吞没了秒针的走动。吴诺的银镯突然弹开,他沾着雨水的拇指按在我唇上:"其实过敏测试那天..."窗外救护车的蓝光掠过他湿润的瞳孔,"我就把备用钥匙藏在你的解剖学图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