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脑海里的画面散去,梵樾睁开了双眼。
阿曜亲眼看着那双眼睛,从迷茫渐渐转为崩裂,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玻璃瓶。
他没有崩溃,没有怒吼,甚至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沉默,冷静得可怕。
唯有那双被阿曜牢牢牵着的手,因藏不住内心的震盪,微微颤抖着。
阿曜不发一语,牵着他,转瞬间便离开了静幽山。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江瑚垂下眼眸,心里一阵说不清的滋味,有点闷又有点酸涩。
江瑚道家总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种因得果,报应不爽。
江瑚气运之子若真身负气运,是世界的主角,可这种被操控安排好的命运,难道也是气运的一部分吗?
江瑚“但可曾有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做这气运之子?”
这句话,她曾从仇人的口中听过,当时心里不是没有触动。
可为什麽如今再说,却只觉得无比讽刺呢?
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正道」?
那些他们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一切,又是真实的吗?
一双温暖的手忽地牵住了她,她抬起头,便撞进了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里。
雷无桀我们或许无法改变过去。
雷无桀俯下身,与她对视,少年的一字一句,坚定且温柔:
雷无桀但我们可以改写未来。这不正是我们在做的事吗?
江瑚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
众人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与悲伤纷纷涌上心头。
沉默的空间里,只剩下少年轻声的安抚,像是要将她心底所有的困惑、迷茫与自我怀疑,一点一点全都驱散开来。
....
阿曜牵着梵樾离开,来到一处林间。她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静静站在他身侧。
她不想让梵樾在人前失态,便想也不想的就带他走了。
可现在她却有些不安,她不确定,此刻的梵樾是否需要独处,只知道自己不想放任他一个人。
忽地,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落,落在了阿曜的手上。
冰凉,却也烫的让人心颤。
阿曜的心也在那一瞬间被紧紧揪住,疼得几乎快要窒息。
满腔怒火,也随着这滴泪水转化为无限的心疼。
这是她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什麽叫心痛到难以呼吸。
她沉默的握紧了梵樾的手。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朋友,而他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为何从一开始奇风就对他疏离、冷淡。又为何在面对藏山时总是那般沉默与压抑。
原来这一切全因他而起。
奇风背负着这些伤痛,可他为什麽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他还恨着他吗?
恨他这个当年没能去接他的哥哥?
恨他懦弱逃避,不敢再踏入白泽祖地?
阿曜曾说过——奇风压抑着恨意。
原来,那份恨意,竟是这样沉重又这样痛苦吗?
为什麽所有人都要为他牺牲?
为什麽他谁也护不住?
为什麽承受这一切的不是他而是奇风?
为什麽活下来的人偏偏是他?
可他更恨的是,自己连替奇风承受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他几近崩溃的瞬间,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将他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梵樾望着她,声音嘶哑地颤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的玻璃瓶,碎了一道裂痕。
梵樾阿曜…...
梵樾是我......害了他们。
阿曜轻轻摇头,将他的脸拉近,望着他泛红的双眼,轻声说道:
玄曜不对。
玄曜你活着,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
她又靠近了些,像是想将他心里的黑暗全被她的身影填满:
玄曜梵樾。
玄曜既然侥倖活下来了,那要不要试着活得更好一点?
梵樾活得......更好?
阿曜点点头,眼里带着一抹让人安心的笑意。
玄曜你可以崩溃,可以恨,也可以哭。
玄曜想打人,我帮你揍两拳。想杀人,我帮你埋尸体。想报仇,也记得带上我。
玄曜本兽什麽不行,最会护短。
玄曜从现在开始,到以后,我都陪着你。
直到这一刻,梵樾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才像是被一刀割断,眼泪再也止不住,滴滴答答的落下,一颗又一颗。
阿曜伸手去接,彷彿不愿让这些像珍珠的眼泪就这样落地。
她嘴角带笑,似是在调笑,可声音却柔的让人心碎。
玄曜哭吧哭吧,掉多少金豆豆本兽都给你接起来。
下一刻,忙着接金豆豆的阿曜怀里多了一头受了委屈、遍体鳞伤的小白泽。
阿曜心疼地拥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没有多说一句话,却用沉默告诉他,有她在,他也可以是脆弱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梵樾依旧窝在她的怀里,鼻间皆是属于她的气息,是那麽的安心,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静静靠在她颈肩,享受着这一时半刻的安宁。心还是会痛,千疮百孔的伤依旧在,但有双温热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他。
阿曜,又一次接住了他。
察觉到他逐渐稳定的情绪,阿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带着笑意说道:
玄曜好点了吗?
她动了动坐得有些发酸的腰,梵樾见她动了,还以为她要走,手臂一紧,把她牢牢圈住,闷闷的说道:
梵樾还没有。
梵樾在抱一会。
阿曜被他这麽一撒娇,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伸手抱了抱他:
玄曜好啊~
这小白泽还真会撒娇,不过......还挺可爱的,嘿嘿。
玄曜等你好了,本兽就带你回去。
梵樾抬起头来,眼睛依然红红的:
梵樾去哪里?
玄曜回皓月殿啊。
玄曜把你所想的,都告诉你想告诉的那个人。
打开天窗说亮话,伤口既然已经裂开了,不如就让它彻底地撕裂,等流乾了血,再好好的上药,等着他痊癒的那一天。
回应阿曜的,只有那骤然收紧的手臂,还有一声闷闷,却不再迷茫的:
梵樾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