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皓月殿后,梵樾兄弟俩彻夜长谈,出来后便各自将自己关在房里,一连三日连饭都没出来吃。
阿曜坐在殿内吃着肉乾。
天火端着茶进来,见她坐在王位上发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个个的,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藏山在知道自己曾犯下的错事后,便回了一趟石族。回来后整个人像是世界观都被打碎了似的,也学着两兄弟闭门不出,滴水未进。
最近几天的皓月殿,全瀰漫着沉重的气氛。
天火叹了口气,走到了阿曜身边,把茶放在桌上。
天火殿主和小殿下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小大人就没想去劝劝?
阿曜嘴里咬着肉乾,含糊说道:
玄曜劝什麽?
天火劝他们出来吃饭啊。再怎麽痛,日子还是得过的......
就像当年她娘亲死后,哪怕心里再痛再碎,也得爬起来,否则就只能做个任人宰割的弱者。
天火不想再做那样的弱者了,所以她选择跟梵樾走,走到了今天。
她为母亲报了仇,救回了弟弟,一点一滴的修復了亲情。而之所以能做到这些,都是因为身边有殿主,有小大人,有藏山——有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
但现在的他们,跟当年的自己又有何不同?
怎麽能不让她着急?
阿曜抿了口茶,眸光看向远方,声音轻轻的。
玄曜有些事,有些痛,不是立刻就能抹平的。
玄曜靠别人没用,得靠自己下定决心站起来!......这话不是本兽说的,是别人告诉本兽的。
时间不会抚平一切,只有自己彻底将那道伤口撕开,曝晒在阳光下,一边咀嚼伤痛,一边学着活下去。
无论是鑽牛角尖也好,画地为牢也罢,阿曜相信,这对兄弟总有一天会站起来,会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她可以等。
等他们走出自己的执念,重新找到方向的那一刻。
天火藏山那边......
听见天火提起藏山,阿曜眸子暗了暗。
说实话,她对于藏山曾间接让奇风受苦,以及石族的所作所为无法苟同。
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好随便评论对错。
她只知道,若是自己遭此劫难,亲人死后不得安宁,定会让那群人灰飞烟灭,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从来就不是善类,更不会去批判奇风的做法。
没人有资格去质疑他的痛。
玄曜他怎麽了?
天火石头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叫他也没反应......
玄曜他连妳都不理了?
这倒是稀奇了,藏山一向最喜欢天火,这会竟然连天火都不理了。
不过也难怪,原以为是族人犯的错,一夕之间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甚至害的还是兄弟的弟弟,不崩溃才怪。
阿曜瞅了眼身旁皱着眉头的小美人,随手拿了块肉乾递了过去:
玄曜别皱眉啦,来块肉乾?
天火......谢谢。
天火接过肉乾,发洩似的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
夜里风大,乌云将月光掩得死死的,只剩零星的光,斑驳地洒在地上。
奇风走得很轻,步子却显得沉重。
他拎着自己那点行李......说是行李也谈不上,当时突然被阿曜抓过来,根本就没时间带上行李。
腰间的储物袋里,只有毒蛊,和那些吃完了的空瓷瓶。
指尖下意识的摩挲着脖子上的木笛,他回头望了一眼皓月殿的方向,眸光微暗。
这样最好。
奇风这麽想着。
——然后,他就看见了阿曜。
阿曜手抱着胸,靠在不远处的树旁,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玄曜小风风,这麽晚了去哪啊?
奇风心头一跳,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还在嘴硬:
奇風出来走走,不行吗?
玄曜哦~
阿曜看破也说破:
玄曜走着走着,就走到冷泉宫去找老蛟报仇了是吧?
奇風……妳胡说八道些什麽。
被戳破小心思,奇风嘴硬地别过脸,不让她看见自己闪烁的眼睛。
阿曜倒是没多说什麽,只是轻轻侧了身,让开了路。
玄曜走吧,本兽送送你。
奇风身形一顿,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看吧,果然如此。
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他。
但无所谓,他也不在乎,瑱宇的仇他自己会报。
毕竟......这些年来,不都是这麽走过来的吗?
不依赖任何人,也不相信谁,只有自己最靠得住。
玄曜为什麽想走?不是说好一起去找老蛟报仇的吗?
闻言,奇风脚步一顿,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奇風我的仇,我自己能报。
玄曜不止是这样吧?干嘛一个人偷偷离开?
玄曜你在演苦情话本里的主角哦?
像是被这句话扯痛了什麽,奇风低声说道:
奇風呵,没什麽......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那天和梵樾谈过后,两兄弟抱头痛哭,像是要把积压在内心的痛都宣洩出来一般。
可宣洩之后,奇风心里的矛盾也随之越来越深。
他很高兴能和哥哥重逢,自从被“抢”来皓月殿后,这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麽关心他,他们会一起吃饭,聊起过去在白泽族的快乐时光,甚至一起过招修炼。
那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就像是偷来的一样。
阿曜给了他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而梵樾则陪着他,一步步迈出脚下的每一步。
那些点滴之间建立起来的情感,从来都不是假的。
能重新拥有兄弟的感觉,真的很好。
可是……藏山也是梵樾多年的兄弟。
可偏偏藏山是亲手断了他的双腿,将他推入万丈深渊的推手之一。
他恨极了他,也恨着藏山背后那群挖他白泽遗骨,又将他抛置荒郊的石族人。
从入冷泉那时起,他就一直在为报仇做准备,就连现在也从不曾放弃过这个念头。
可是在仇恨和兄弟之间,要让他怎麽选?
梵樾的心太软了,不像他。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报仇,可梵樾做不到。
他不想让重要的兄弟为难,也不想让梵樾亲眼看见自己和藏山之间的仇恨。
白泽的仇他会报,跟梵樾无关。
奇风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却没注意到阿曜早已停下脚步,他一时没收住差点撞了上去。
玄曜他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就这麽一声不吭跑了,是想让他再一次失去你吗?
奇風我......
玄曜你凭什麽觉得,梵樾他不会选择你?
阿曜轻飘飘的话语就像一根根的针,狠狠的插进了奇风的心。
奇风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兽,红了眼眶,吼了出来:
奇風妳懂什麽?!
奇風在他心里我可能都比不上妳,比不上藏山!
玄曜哈——
阿曜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似藏着无奈,像是在说「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麽」。
那眼神太过直白,看的奇风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奇風妳、妳看什麽看?
玄曜这话你说出来不觉得心虚吗?
奇風……难道不是?
玄曜在本兽这里,没什麽能比亲人更重要。
玄曜你是他唯一的兄弟,是独一无二的,不准你妄自菲薄!
奇風……
奇風妳......
奇风还想说什麽,阿曜直接一个手刀劈晕了他,顺手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扛在肩上,转身往皓月殿的方向走去。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要被风带走了一般:
玄曜还“可能”呢~小苦瓜说谎一点都不害臊。
玄曜入了我们皓月殿的门还想跑?没门~
要不是怕梵樾骂人,她还真想打打这个彆扭傢伙的屁股。
走是不会放他走的。
可以怕痛,可以逃避,可以纠结成解不开的麻绳,但是绝对不可以不长嘴!
夜风吹起阿曜的发,扛着一个企图离家出走的小苦瓜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个大英雄!
而将小苦瓜送回了房间,转头又敲响了藏山的门,将他胖揍了一顿,要他活着赎罪的那个大英雄又是谁呢?
问就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