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班车上的发动机持续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座椅表面的人造革被磨得发亮,硌得君墨寒后腰发疼。
他将帆布包抱在膝头,侧脸贴着冰凉的车窗,目光无意识掠过玻璃上蜿蜒的雨痕,主任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墨寒啊,你确定要去支教吗?"办公室里,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透过镜片满是担忧。
喉结滚动了两下,君墨寒攥紧手中的报名表,指节泛白:"……是的主任。"
"你还是不要去了……"主任的笔重重落在文件上,"那里的条件,比你想象得还要艰苦。"
"没事的主任,我也是村里出来的孩子。"他扯出一抹笑意,声音却不自觉发颤。
记忆里老家的土坯房、泥泞的小路、还有那些因为贫穷早早辍学的玩伴,像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主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山村和村不是一个东西啊……"
"吱——"
班车突然急刹,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
君墨寒的额头重重磕在窗框上,生疼的触感让他猛地清醒。抬眼望去,锈迹斑斑的车门缓缓打开,潮湿的山风裹挟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
漫山遍野都是望不到头的荒草,几棵歪脖子松树孤零零立在崖边。
远处山坳里零星散落着几间土房,墙皮剥落得露出暗红的砖坯,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这哪里是村子,分明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君墨寒深吸一口气,握紧背包带,抬脚踩进了及踝深的泥水里。
山风卷着细碎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君墨寒刚把行李放下,就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踩着泥泞走来。
那人灰扑扑的中山装洗得发白,解放鞋上还沾着新鲜的牛粪,古铜色的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精明——村长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工装裤上还沾着来路上蹭到的泥点。
"你就是城里来的支教老师吧。你好你好,我是这个村的村长。"村长伸出粗糙的手掌,掌心的老茧蹭得君墨寒有些发疼,那审视的目光像在掂量什么物件。
君墨寒忙握住那只手,露出温和的笑:"你好,村长。你可以叫我小寒。"
他注意到村长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袖章,想来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
村长点点头,转身往土房方向走去,胶鞋踩在泥地里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走吧,我带你去张家。"
穿过歪歪扭扭的篱笆墙,几间土房出现在眼前。墙根处长满了青苔,房梁上挂着几串干瘪的玉米,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村长用烟袋锅子敲了敲斑驳的木门:"我们村没有什么好地方,张家家里有空屋,你就住在这里吧。"
他指了指屋檐下挂着的腊肉,"放心,张家人还是挺好的,就是别嫌弃饭菜糙。"
“不会的不会的。”
君墨寒抬手叩响斑驳的木门,指节触到门板上凹凸不平的裂纹。几声犬吠过后,木门"吱呀"裂开条缝,露出双澄澈的眼睛——小麦色皮肤的女孩扎着双麻花辫,褪色的蓝布衫洗得发白,发梢还沾着几片草屑。
她仰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陌生人,手中攥着的木柴"啪嗒"掉在地上。
"你好,我是新来的支教老师君墨寒。"君墨寒弯腰捡起木柴,递到女孩面前时,瞥见她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
女孩咬着嘴唇,突然转身冲进堂屋,粗布裤脚带起一阵风。
屋内传来瓷器碰撞的叮当声,混着她急促的喊声:"爹!那个城里来的支教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跨出门槛,麻绳系着的裤腰下露出半截补丁。
他搓着满是老茧的手上下打量君墨寒,忽然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你好你好,我是张能。这是我女儿张翠玲,她性子小,见谅啊。"
说着抬手想拍君墨寒肩膀,却在半空停住,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
"没事儿,张叔,你可以叫我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