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神殊回到了妖族,她站在冰焰池边,指尖抚过青铜铃身上的裂痕,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情劫气息。她闭了闭眼,将铃铛收入袖中,转身走向月昙闭关的洞府。
"月姨,仙草取回来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月昙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轻轻叹息:"无恙,你……"
"我没事。"凰神殊打断她,将净世白芷放在石台上,"仙草已成熟,药性最佳,月姨尽快服用吧。"
月昙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凰神殊转身离开,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而孤独。
翌日,妖族大殿。 万妖殿的青铜钟鸣响九声,殿门轰然洞开。
凰神殊踏着赤焰织就的长毯缓步而来,玄色冕服上金线绣着的凤凰图腾在行走间流转,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出。十二重衣袂层叠垂落,每一层都用鲛绡纱掺了火灵丝,日光下泛着暗红色的流光,如将熄未熄的余烬。
“妖皇需要闭关养伤,这些时日,由我暂代妖皇之职。”凰神殊不怒自威。
“谨遵少君吩咐。”众妖俯首。
"自今日起,妖族各部需重整军备,加强边境防御。"她的声音冷冽,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北境灵矿开采加快,三日内我要看到新的兵器图谱。"
有年轻的妖族低声质疑:"殿下,如今三界和平,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凰神殊抬眼,异色瞳孔中金芒骤亮:"和平?"
她冷笑一声,袖中飞出一幅卷轴,在空中展开——那是魔族近期活动的密报,边境已有小股魔气渗透。
"十八年前的教训,诸位都忘了吗?"
殿内鸦雀无声。
半个月后,冰焰池恢复平静。
月昙缓缓起身,原本苍白的肌肤如今莹润如玉,周身气息内敛而浑厚。她抬手轻拂,一道纯净的灵力自指尖涌出,在空中凝成皎月般的银白光轮一八重巅峰的威压瞬间笼罩整座禁地。
"恭喜月姨。"凰神殊行礼。
月昙摇头,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枚裂痕未消的青铜铃铛上:"这代价,太重了。"
……
当夜,妖族举行了百年未有的盛宴。
月昙高坐主位,一袭月华长袍流光溢彩,银发间簪着新生的灵藤。她抬手间,万千萤火自掌心飞出,照亮了整个妖都夜空——这是八重巅峰修士才能施展的"星辉天幕"。
众妖欢呼雀跃。
"无恙。"
庆典结束后,月昙将凰神殊唤至密室,递给她一卷古老的竹简。
"《凤凰玄天经》?"凰神殊诧异。
"你已至七重巅峰,是时候准备突破了。"月昙轻抚她的发顶,"妖族未来,在你肩上。"
“月姨,突破需要险境的磨砺,我准备去往烈焰谷和冰雪境。”凰神殊露出一股坚毅的神色。
“好,明日你便起身吧,妖族还有我,你安心修炼。”月昙将手放在凰神殊的肩上。
月光透过窗棂,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禁地深处,那株耗尽药力的净世白芷,悄然开出了一朵小白花。
烈焰谷终年燃烧着不熄的火焰,岩浆如血河般在谷底流淌,热浪扭曲了空气,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凰神殊站在谷口,长发被热风卷起,衣袍猎猎作响。她没有犹豫,一步踏入。
"烈焰焚心,锻骨淬魂。"这是妖族古籍上关于烈焰谷的记载。
第一日,她只是行走。
靴底触及地面的瞬间便传来焦糊味,皮肤被热浪灼得发红,汗水还未渗出就被蒸干。她抿着唇,一步步向谷中走去,直到双脚血肉模糊,才停下调息。
第七日,她开始尝试引火入体。
盘坐在一块被烧得通红的岩石上,凰昭缓缓运转妖力,将周围翻腾的烈焰一丝丝引入经脉。火焰如刀,剐过每一寸血肉,她咬紧牙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还不够。"
她猛地睁开眼,异色瞳孔中金芒大盛,竟主动将更多的火焰纳入体内。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可她没有停下。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公冶景珩的声音:"阿应,疼就别忍。"
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三十六日,烈焰谷深处传来一声清越的凤鸣。突破修为八重!
第七十二日,凰神殊悬浮在岩浆之上,周身环绕着赤金色的火焰,长发如焰般舞动。她的皮肤上浮现出古老的妖纹,那是凤凰血脉被彻底激发的标志。
"破!"
随着一声低喝,她体内的桎梏轰然碎裂,修为直冲八重中期。
烈焰谷的火焰在这一刻齐齐向她朝拜,仿佛迎接它们的君王。
修炼未完。
离开烈焰谷后,凰神殊没有休息,直接踏入了极北之地的冰雪镜。
这里是截然相反的世界——寒风如刀,积雪千年不化,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冰晶。
"极致之寒,可淬火成钢。"
第一日,她褪去外袍,只着单衣走入暴风雪中。
盘坐在冰湖中央,凰神殊强迫自己进入冥想。寒气侵入经脉,与体内尚未平息的烈焰之力相撞,剧痛让她浑身颤抖。
但她没有退缩。
"冷热相激,方成大道。"
她一点点调整呼吸,将寒气引导至丹田,与火焰交融。每一次尝试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经脉尽毁。
第二百七十九日,凰神殊睁开了眼。
她一金一琥珀的瞳孔,显得更加幽深淡然。
抬手间,掌心同时浮现火焰与冰霜,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却完美相融。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最强的力量不是极致的火,也不是极致的冰,而是平衡。
就像她曾拥有过的,炽热与冷静并存的那段感情。
当凰神殊走出冰雪镜时,已是两年之后。 已达八重巅峰境,是妖族唯二的强者。
她的气息内敛,步伐沉稳,再不是当年那个会被情爱所困的小凤凰。
"殿下!"青鸾长老欣喜地迎上来,"您终于回来了!"
凰神殊微微点头,步至妖皇殿,行礼:"月姨,无恙不负所托,平安归来。"
“回来就好,只用了两年时间便从七重巅峰修至八重巅峰,你受苦了。”月昙怜惜她,但更多的是骄傲,欣慰,“妖族有你,是妖族之幸。”
三个月后,北境风雪肆虐。
凰神殊独自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翻涌的魔气。寒风卷起她的长发,露出额间半开的凤凰花。
"殿下,探子来报,魔族近日活动频繁。"青鸾族长老躬身道。
凰神殊眯起眼:"加强巡逻,若有异动,立刻传讯。"
她转身欲走,却忽然顿住。
城墙下的集市中,一个小贩正在叫卖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子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凰神殊怔了怔,随即收回目光,大步离去。
太虚剑阁后山有座剑冢,埋着历代修无情道的前辈遗剑。
公冶景珩每日在此练剑,从日出到月升。
"无情道,需斩七情,断六欲。"流风长老立于崖上,袖袍翻飞,"你的剑里还有犹豫。"
公冶景珩收势,看向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有一道旧伤,不知何时所留,每每握剑便会隐隐作痛。
"弟子不明白。"他蹙眉,"既已忘情,为何还会犹豫?"
流风长老不语,只抬手引来一场雪。
雪花落在公冶景珩眉间,化作一滴水,滑过鼻梁,像极了谁的泪。
夜半,公冶景珩从梦中惊醒。
梦里有一簇火,火中有个模糊的影子,朝他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枕边放着一个奇怪的香囊, 说它奇怪,是委婉的说法,因为这个香囊奇丑无比,不仔细看认不出来这是个香囊,香囊早已没有香味,可它是放在自己随身储物袋最深处的东西,可见当初的他是很珍爱这香囊的。
他不记得这是谁的物件,却鬼使神差地一直带在身边。
三年后的冬至,太虚剑阁举行祭剑大典。
公冶景珩立于绝巅,手中"忘尘"剑第一次绽出光华。台下三千弟子仰望,只见他剑锋所过之处,风雪凝成冰莲,又顷刻粉碎。
"无情道第九重,成了。"流风长老抚须颔首。 太虚阁阁主在二十一年前的玄魔之战中殉道,阁主之位一空便是二十一年,“从今往后,你便是太虚阁阁主。”
公冶景珩俯身: “弟子领命。”
三年修成九重境界,这令无数修真界弟子对其羡慕或嫉妒,但只有公冶景珩知道,这是有代价的,他再也尝不出茶的回甘,触不到雪的寒凉;每逢月圆夜便会心口绞痛,呕出血凝成的红豆冰晶;永远重复同一个梦,梦中人从不回头;他难以感知世间情爱,正应了那句谶语——修无情道着,终成会呼吸的兵器。
偶尔,凰神殊会化作原形,飞越千山,停在太虚剑阁外的云海中。
透过缭绕的雾气,她能看见公冶景珩练剑的身影。他的剑法越发凌厉,眉宇间再无当初的少年意气,只剩下沉稳与淡漠。
无情道大成。
凰神殊静静看了一会儿,振翅离去。
典礼那日,有弟子看见他独自站在后山悬崖,手中握着一支陈旧的糖画签子。
"阁主在看什么?"
公冶景珩回神,糖签已化作齑粉随风散去:"……一只鸟。"
弟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云海茫茫,哪有什么飞鸟。
只有一缕赤色霞光,如凤凰曳尾,转瞬即逝。
公冶景珩握紧腰间的香囊。
远处,一只赤色凤凰掠过云海,异色瞳孔中倒映着山巅那道孤寂的身影。
铃音轻响,随风而散。
又是一年桃花开。
这日,凰神殊独自站在妖都最高的塔楼上,望着远处如血的夕阳。
风吹起她的衣袍,露出腰间那枚从未离身的青铜铃铛。
"殿下,晚膳准备好了。"侍女轻声禀报。
凰神殊"嗯"了一声,却没有动。
风吹起她的衣袍,猎猎作响。
她知道,有些事,有些人,终究成了过往。
而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