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神殊知道,只要她朝公冶景珩讨要仙草,甚至不用说什么理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可是她不能这么做,这仙草关乎他是否能成功达到九重修为,他的修为又关乎整个修真界的兴盛,如果他将仙草赠与她,他会受尽天下人的唾弃——为了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而不顾整个修真界的安危;她只能抢,这样错的就是她了,是她为了仙草接近他,最后又因为仙草而背叛他,是她无情无义,而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修真界天才。
公冶景珩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
那支箭上淬了毒,胸口处的伤口溃烂发黑,高烧不退。应无恙撕开他的衣衫时,指尖微微发抖——她见过无数血腥场面,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伤口狰狞得刺眼。
"别……看……"公冶景珩烧得糊涂,却仍想抬手遮她的眼,"丑……"
应无恙一把按住他乱动的手腕:"闭嘴。"
公冶景珩熟睡后,应无恙将一缕凤凰真火封在他的胸口处,护住他的心脉。
她连夜翻山越岭,采来解毒的草药。凤凰真火本不适合熬药,稍有不慎就会烧干药性,可她硬是控制着火候,守在小炉前三天三夜。药汤熬成时,她的指尖被灼出细密水泡。
"苦……"公冶景珩皱眉别开脸。
应无恙捏住他下巴,直接将药灌进去:"良药苦口。"
他呛得咳嗽,却在她转身时突然抓住她手腕:"……糖葫芦。"
"什么?"
"上次……"他烧得嗓音沙哑,"你说……太苦了……我就去买糖葫芦……"
应无恙僵在原地。她确实随口抱怨过药苦,没想到他记得。
窗外雨声淅沥,她忽然俯身,将一个吻印在他滚烫的眉心:"睡吧,明天给你买。"
暮色渐沉,天边残阳如血,将整座山峦染成赤金色。
公冶景珩站在崖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衣袍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衣摆绣着暗银云纹,腰间悬着那柄从不离身的"藏锋"剑。发冠上的玉扣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衬得他眉目如画。
应无恙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一袭绯色长裙被风吹得翩飞,发间一支金丝缠玉的步摇微微晃动。她神色依旧清冷,但眼底映着晚霞,多了几分暖意。
"萧景,带我来这里,就为了看日落?" 虽然已经知道公冶景珩是大雍朝的九皇子公冶景珩,但是应无恙还是习惯叫他萧景。
公冶景珩回头看她,忽然笑了:"不是。"
他伸手,指向远处的云海:"你看那边。"
应无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云层之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如星河倾落人间。整座皇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清晰可见,街道纵横,檐角连绵,护城河如银带般环绕。而最醒目的,是皇宫正中央那座高耸的观星台,此刻正被千百盏明灯点亮,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那是……"应无恙微微怔住。
"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公冶景珩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十六岁那年,我曾在观星台上发誓,若有朝一日遇见想共度一生的人,定要带她来看这万家灯火。"
他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盒盖打开的瞬间,一道温润的白光映入眼帘——那是一支白玉簪,通体如凝脂,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芯处嵌着两颗殷红的宝石,在暮色中流转着妖异的光彩。
"南海暖玉,冬不凉夏不燥。"公冶景珩轻抚过簪身,"花芯用的是西域火晶石,据说能辟邪护主。"
应无恙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公冶景珩忽然单膝跪地,举簪齐眉:"阿应,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山风骤停。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惊起山间飞鸟。应无恙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又热烈的人,忽然想起月昙的话——
"若遇见喜欢的人间玩意儿,记得带些回来。"
她闭了闭眼,伸手接过玉簪。指尖相触的瞬间,白玉竟微微发烫,花芯处的火晶石闪过一丝金光。
"……好。"
公冶景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他起身为她簪上玉簪,指尖在她鬓边流连片刻,轻声道:"回家。"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山峦时,白玉簪上的火晶石在灯火映照下,愈发闪亮。
京城比想象中热闹。
公冶景珩牵着阿应的手穿过长街,无视所有惊诧的目光。金銮殿前,他跪了整整三日,最终皇帝叹息着应允了这门婚事。
大婚那日,应无恙穿着绣金凤的嫁衣,觉得镜中人陌生得很。她本是妖族派来的细作,如今却要成为人族皇子的正妃。
"娘娘真美。"侍女为她戴上凤冠。
婚后的日子像场美梦。 对应无恙来说是,对公冶景珩也是。
天光微亮,公冶景珩便醒了。
他侧卧在榻上,单手支着下巴,看阿应对镜梳发。晨光透过纱帘,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浅金,白玉簪松松挽着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看什么?"阿恙从铜镜里瞥他。
"看我夫人好看。"公冶景珩笑着凑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木梳,"今日我帮你绾发。"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动作轻柔,却因不熟练而扯痛了她。应无恙"嘶"了一声,他也不慌,反而低头亲了亲她发顶:"夫人恕罪。"
应无恙耳尖微红,从妆匣里取出一支金钗递给他:"用这个固定。"
公冶景珩接过,却故意插歪,然后一本正经道:"歪了更好看。"
应无恙转头瞪他,却被他趁机偷了个吻。
夏夜凉亭,棋盘摆开,应无恙执黑,公冶景珩执白。
"夫人,这步棋我想了半刻钟了。"公冶景珩捏着棋子,迟迟不落。
"殿下若是认输,我便不笑话你。"应无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公冶景珩忽然将棋子一丢,倾身过来:"我认输,但夫人得给点彩头。"
"什么彩头?"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应无恙挑眉,伸手捏住他的脸:"萧景,耍赖可不行。"
公冶景珩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便将她拉进怀里。棋盘被撞翻,棋子哗啦啦洒了一地,他却不管,只低头吻她。
夜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一吻过后,应无恙丢给公冶景珩一个四不像物件。
“这是什么……?”公冶景珩从怀里将物件提起来,拿到眼前左看右看,装作不知是什么。
应无恙恼了,伸手要将它抢回来,“不给你了!”
“诶诶诶,夫人息怒,我知道这是什么,香囊嘛,特别好认出来!”公冶景珩将鼻子凑到香囊前,“还香着呢!”
应无恙还是要抢,不想给他了,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做香囊,这货居然还敢嫌弃!不想要就别要了!
“我错了,我错了!这香囊才不丑!夫人送给我的,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香囊!”公冶景珩连忙将香囊护在怀里。
应无恙轻哼一声,这才作罢。
盛京的东市向来热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蒸糕的热气,在初冬的寒风里格外诱人。
应无恙披着一件雪狐裘,领口一圈绒毛衬得她肤色如雪。公冶景珩则一身靛蓝常服,腰间只悬了块青玉,刻意敛去皇族气度,倒像个寻常的富贵公子。
“糖画——”小贩拖着长音叫卖,手下的铜勺舀起琥珀色的糖浆,在石板上飞快勾勒出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公冶景珩眼睛一亮,拉着应无恙挤过去:“老板,照我夫人的样子画一个。”
应无恙皱眉:“胡闹。”
可那小贩已经笑眯眯地打量她几眼,手腕一转,糖浆流淌,竟真勾勒出一个执剑女子的轮廓,眉目清冷,栩栩如生。
公冶景珩接过糖画,得意地晃了晃:“像不像?”
应无恙瞥了一眼,没吭声,却在他转身付钱时,悄悄伸手掰下一小块糖,含进嘴里。
甜得发腻。
她蹙眉,正想丢掉,公冶景珩却已经回头,恰好捕捉到她偷吃的动作。他眼底笑意更深,忽然俯身,就着她手里的糖画咬了一口。
“嗯,果然甜。”他意有所指。
应无恙耳尖微热,甩手就走。
公冶景珩三两步追上,顺势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她挣了挣,没挣开,索性由他去了。
街边卖胭脂的妇人瞧见,笑着招呼:“公子,给夫人买盒口脂吧?新到的绛红色,衬肤色呢。”
公冶景珩当真停下,拿起一盒细细端详。应无恙不耐:“我不涂这些。”
“试试。”他指尖沾了一点,突然抬手,轻轻抹在她唇上。
应无恙僵住。
他的指腹温热,蹭过她的唇瓣时,带着些许粗糙的薄茧。那一抹红晕染开,衬得她肤色更白,眉眼更艳。
公冶景珩眸色微深,低声道:“好看。”
应无恙别过脸,却也没擦掉。
……
暮色四合时,两人沿着河堤往回走。岸边小摊支起灯笼,暖黄的光映在水面上,碎成粼粼的金。
公冶景珩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一包松子糖,一盒胭脂,一对泥塑的小人儿,甚至还有只草编的蚱蜢,说是要挂在床头辟邪。
应无恙走在前头,忽然停下。
河边有个老者在卖河灯,纸折的莲花,中间搁着一小截蜡烛。
“要放一盏吗?”公冶景珩凑过来问。
应无恙摇头。
他却已经掏钱买了两盏,递给她一只:“许个愿。”
“无聊。”
“就当陪我。”
应无恙沉默片刻,终究接过。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河灯晃晃悠悠地漂远。烛光映着她的侧脸,明明灭灭。
公冶景珩看着她,忽然问:“许了什么愿?”
应无恙站起身,淡淡道:“愿殿下少管闲事。”
他大笑,趁她不备,忽然揽住她的腰,在岸边转了个圈。应无恙猝不及防,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
“我的愿望很简单——”公冶景珩贴在她耳边,声音带笑,“愿夫人多笑一笑。”
浴池水汽氤氲,花瓣浮在水面,随波纹轻轻荡漾。
应无恙浸在热水中,长发散开,如墨色绸缎般铺展。她闭着眼,眉间难得舒展,似乎终于卸下防备。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
“谁?”她倏地睁眼,声音骤冷。
“是我。”公冶景珩的声音带着笑意,“给夫人送衣裳。”
公冶景珩转了出来。他手里确实捧着干净的中衣,可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大大方方地走到浴桶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水汽朦胧,应无恙的肩颈线条优美如白玉雕琢,水珠顺着锁骨滑落,没入花瓣掩映的水面。
公冶景珩眸色渐深。
“看够了吗?”
“没有。”他坦然道,顺手将衣裳搁在一旁的矮架上,“夫人好看,看一辈子都不够。”
应无恙懒得理他,背过身去。
水声轻响,公冶景珩竟也跨了进来。浴桶本就不大,他这一进来,热水顿时溢出去大半。
“萧景!”
“一起洗,省水。”他振振有词,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
应无恙挣了挣,却被他扣住手腕。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比热水更烫。
“别动。”他低声说,下巴搁在她肩头,“让我抱会儿。”
应无恙不动了。
公冶景珩的手掌抚过她的手臂,指尖沾了皂角,轻轻揉搓她腕间的旧伤——那是她幼时练剑留下的疤。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她。
“还疼吗?”他问。
应无恙沉默片刻,摇头。
水渐渐凉了,公冶景珩取过巾帕,替她擦干长发。应无恙难得乖顺,任由他摆弄。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交叠成一幅亲密的剪影。
……
夜半,应无恙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公冶景珩搂在怀里。他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呼吸平稳。
她轻轻挪开他的手,却被他无意识地又捞回去,嘟囔道:“别走……”
应无恙顿了顿,终究没再动。
窗外,一弯新月悬在枝头,清辉如水。
直到那夜满月,应无恙在沐浴时发现锁骨下的凤凰印记变成了淡粉色——这是动情的征兆。妖族一旦对人族动真心,印记就会褪色,直至消散。
"怎么了?"公冶景珩从背后拥住她,吻了吻那枚印记。
应无恙慌忙拉上衣襟:"……水凉了。"
在人间,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净世白芷”将要成熟了。
太虚剑阁的流风长老出现在御花园时,应无恙正在摘桂花。
"殿下可知你是妖?"老者开门见山。
应无恙指尖的桂花枝咔嚓折断。
"情劫不渡,他永生无缘大道。你就是他的情劫,想要使他成功渡过情劫,只有你亲自取走他和你相伴的记忆。"长老递来一只青玉瓶,"取走记忆,仙草归你。仙草看护不利的罪名由我来背。"
月光下,玉瓶泛着冷光。应无恙想起公冶景珩今早还说,要带她去江南看真正的凤凰花。
"……好。"
子时三刻,应无恙站在床榻边,看着熟睡的公冶景珩。
他唇边还带着笑,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
突然,他 "唔!"地一声,似是预感到什么,公冶景珩猛的睁眼,一把攥住她手腕,"……夫人?"
应无恙僵住了。右手离他太阳穴只有一寸,左手用来装记忆的玉瓶在月光下幽幽发亮。
"做噩梦了?"公冶景珩迷迷糊糊把她搂进怀里,"不怕,我在呢。"
他的心跳透过衣衫传来,稳健而温暖。
"你是他的情劫。"
太虚剑阁长老的话回荡在耳边。应无恙看着昏迷中的公冶景珩,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头。
若要救月昙,她必须取走仙草;若要救萧公冶景珩,她必须离开。
青铜铃铛在腰间微微发烫,应无恙深吸一口气,俯身在公冶景珩唇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应无恙向来清冷的脸上留下一行清泪。
“对不起。”
挣扎片刻,还是施法将他的记忆存留在了玉瓶中,她将玉瓶放入了青铜铃铛的最深处,最后看了一眼公冶景珩熟睡的眉眼,转身离开。
太虚剑阁的雪,终年不化。
公冶景珩跪在寒玉殿前,肩头落满霜色。三日前,他从凡尘归来,带着一身的伤和一颗空落的心。流风长老说,他曾在人间历劫,如今劫已渡,前尘尽忘。还告知他,“净世白芷”已被送给他人,承诺将来会重新给他更好的拜师礼。
公冶景珩并不太在乎这仙草,既然被师傅送与他人,那便罢了,虽然这是他日日用精血灌溉几个月之久的仙草。
"我好像……忘了什么。"他摸着心口,那里空落落的疼。
“不过是忘却前尘的后遗症罢了,不必在意。”
"从今日起,你修无情道。"
长老的声音如古钟回荡,公冶景珩抬头,看见殿上悬着一柄剑一一通体如冰,剑锋无光。那是太虚剑阁的镇派之宝:"忘尘"。
"弟子领命。"
他伸手接剑的刹那,寒意刺骨,仿佛连血脉都要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