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那句“我可以教你”像一颗石投入心湖,涟漪一圈圈荡开林浅夏的防线。
自从那天起,每当她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停留超过三分钟,椅背便会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黑色钢笔透过木质椅背传递的震动,像少年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克制又灼人。她挺直脊背的瞬间,苏辰的声音便裹着冷泉般的气息漫过后劲:“有不会的吗?”他的声音总是恰到好处地压过教室嘈杂。
“应该没有......我再想想。”她攥着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圈。草稿纸被橡皮擦得发皱,数字和公式糊成一团,像她此刻纠结的心情。却始终不敢转身。她不想麻烦苏辰,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败的一面。可越是这么想,笔下的题目就越解不开。
直到某天午休,练习册突然被抽走,泛黄的纸页上满是划烂的受力分析图。“我教你吧,你这么一直不问时想不明白的。”
苏辰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第三题用动能定理更简单。”他指尖点着被橡皮擦破的题号,“先假设斜面光滑......”
林浅夏盯着他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发现他讲题时会不自觉地转笔。当那支黑色钢笔第七次从虎口滑到指尖时,忽然发现他小指有道淡淡粉色疤痕——是上周帮她挡开走廊飞来的篮球时蹭伤的。
“看题。”笔帽轻敲她额头,她慌得把自动铅笔按断了芯。
“为什么要帮我?”她突然问。
钢笔“啪嗒”掉在桌上。
“因为,”苏辰扶了扶眼镜,睫毛在镜片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你上次教过我英语从句。”
周末的图书馆成了秘密基地。
苏辰总在二楼靠窗位置占座,玻璃瓶装的薄荷水在阳光下泛着气泡。当林浅夏第三次算错加速度时,他突然用草稿纸折了只纸飞机:“想象这是滑块,斜坡是三十度角......”纸飞机掠过她的发梢,稳稳落在三角函数题记上。
他讲题时习惯把草稿纸对折,左边写 步骤右边画图示,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这里要用余弦定理。”他推眼镜的动作忽然顿住,“你睫毛上有橡皮屑。”
林浅夏手忙脚乱去揉,却被他用纸巾角轻轻沾走:“别动。”
“苏老师这么严格啊?”李悦叼着奶茶吸管突然出现,身后跟着抱着一摞漫画书的顾景怀。
“我是来监督某人别把奶茶洒在真题卷上。”顾景怀把《灌篮高手》拍在李悦面前,“上周的数学作业......”
“闭嘴!”李悦涨红脸去捂着他的嘴,两人打翻的抹茶奶盖在苏辰的错题本上晕开青苔色的涟漪。
后来每周日下午,四人总是“偶然”在图书馆相遇。顾景怀 永远在教李悦最基础的方程式,气得用漫画书敲他脑袋:“你是把脑细胞都用在记我糗事上了吗?”
回应他的是李悦踩在AJ上的小白鞋。
梧桐絮纷飞的四月,他们翘掉补习去游乐场。
到游乐场后,顾景怀非要坐过山车。李悦抓着护栏脸色发白,他突然把她的发绳扯下来:“这样比较刺激!”
三百六十度翻转时,李悦的尖叫混着眼泪糊了满脸,落地后追着顾景怀打,却没发现自己的皮筋早被他偷偷绕在手腕上。
鬼屋里林浅夏死死攥住苏辰衣角,荧光骷髅突然弹出时,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数质数。”苏辰的声音在黑暗肿格外清新,“2、3、5、7......”
“11、13、17......”她跟数着,颤抖的呼吸渐渐平复。直到出口光亮透进来,才发现他的手一直虚怀在她肩头。
公告栏贴出分班考试通知那一天,林浅夏的橡皮被她捏成了两半。
"我肯定考不进A班。"她盯着自己月考排名,数学那一栏刺眼的分数让她喉咙发紧,"就算你教了这么多......"
苏辰突然把一本笔记拍在她桌上。翻开全是彩色标签,重点题型旁画着可爱的表情符号——有个扎马尾的小人摔倒在公式旁,旁边写着"林浅夏式错误"。
"把这些弄懂就够了。"他指着最后一页的加油涂鸦,"考完带你去吃抹茶冰淇淋。"
“明天要是考砸了……”林浅夏抠着自动铅笔的樱花贴纸。
“那就每天放学后加练两题。”苏辰把薄荷糖按进她掌心,“我查过,新教室在四楼走廊尽头,窗外有棵和你家楼下一样的桂花树。”
她突然发现他校徽边缘翘起个小角,伸手要按平,却被他抓住指尖:“林浅夏,我其实……”
“苏辰!”顾景怀从二楼探出身子,“老班找你!”
走廊另一端传来吵闹声。顾景怀正把李悦堵在储物柜前:"你要是敢考去C班就死定了!"
"关你什么事!"李悦踹他小腿。
"当、当然关我事!"顾景怀结结巴巴地说,"谁给我带早餐啊!"
苏辰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回林浅夏身上:"紧张的话,明天早餐我帮你买。"
"......要肉松饭团。"
"嗯。"
"加双份海苔。"
"好。"
林浅夏偷偷抬眼,看见他唇角微微上扬。窗外的樱花被风吹进来,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盖住了那个滑稽的小人涂鸦。
未说完的话最终也坠进暮色里,化作晚风卷走的蒲公英。
当晚林浅夏收到条陌生短信:【不管在几班,我都会跨过238级台阶来教你做题】。
她对着窗口的桂花树笑了整夜,没发现通讯录里悄然多出个“A”开头的联系人。
考场里,苏辰的座位在第三列最后一个。
林浅夏答题时总听见钢笔轻敲桌面的节奏,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遇到难题就敲三下。当最后一道大题卡壳时,身后果然传来“笃、笃、笃”,像春雨叩在青石板上。
她摸出口袋里的薄荷糖,在监考老师转身时迅速塞进嘴里。凉意漫上舌尖的刹那,突然想起上周苏辰讲过的能量守恒:
“所有离散的轨迹,终会在某个质变点重逢。”
钢笔尖唰唰划过卷面,窗外蝉鸣突然变得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