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心

分班结果贴在公告栏那天，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林浅夏的白色帆布鞋上。她盯着密密麻麻的名单，在校服袖口掐出五道月牙痕。苏辰的名字悬在七班名单最上方，而她缩在三班中段，像被命运划出的银河生生隔开。

李悦从身后搂住她肩膀："没事儿！四楼而已，我陪你爬楼梯减肥！"顾景怀不知何时凑过来，伸手把李悦的丸子头揉成一团乱毛："每天多爬两层楼，省得你偷吃我薯片。"两人追打着消失在走廊尽头时，苏辰拎着书包走到她身边："要帮忙搬书吗？"他校服袖口沾着墨迹，身上却依旧萦绕着薄荷香。

七班窗边第三排是苏辰的固定座位。林浅夏发现他总是把课本垒在左侧，留出一小块空隙，恰好能望见走廊经过的人影。每当下课铃响，她总会在窗边抬头望向四楼——苏辰正倚着栏杆翻看竞赛习题，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悦突然从身后搂住她的脖子："我们去操场玩吧！"林浅夏的目光却始终黏在四楼那道身影上。苏辰似有所觉般抬头，两人的视线穿过纷扬的梧桐絮，在秋日的风里轻轻相撞。他合上书，指尖在栏杆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是他们约定的摩尔斯电码【Hi】。

每周三下午的物理小测成了林浅夏的炼狱。直到某个阴雨天，她发现错题本里夹着张便签纸，凌厉的字迹画着受力分析图，角落还标注着："参考《更高更妙的物理》P207"。"这字迹......"李悦叼着棒棒糖凑过来，"苏大学神开小灶了吧？"后来，七班后门总是会出现一摞笔记本。有时是苏辰整理的化学方程式，有时是顾景怀"不小心"多买的真题卷。

林浅夏在月考进步榜上连跳十二名时，班主任指着她的物理试卷感叹："这解题思路，都快赶上竞赛班的了！"那天傍晚，她攥着试卷跑上四楼。夕阳正透过梧桐枝桠泼进教室，苏辰独自坐在光晕里，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最后一道大题用的是能量守恒，对吗？"她撑着课桌喘气，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你早就知道我能做出来？""不知道。"他终于转身，镜片后的眼睛盛满碎金："但我知道你会来。"

英语课代表收作业的路线，不知何时变成了蜿蜒的心事。自从林浅夏发现，每周三下午第一节课是七班的物理课，苏辰总会在课前五分钟去走廊接水，她的脚步便有了微妙偏差。那天她抱着作业本"路过"时，正撞见苏辰倚在饮水机旁。他单手握着保温杯，另一只手在虚空比划抛物线，镜片上蒙着热气。晨光穿过他指缝落在她脚尖，林浅夏突然希望怀里的作业本永远收不完。"林同学。"他突然转身："这道题三班讲到哪儿了？"他指尖点着她怀中最上面的作业本，正是她昨夜问他到凌晨的电磁学难题。她慌得差点摔了本子，却见他眼底浮起笑意："今晚QQ上继续？"

放学后的夕阳将四人影子拉成糖丝。明明苏辰和顾景怀该往东，林浅夏和李悦要往西，但总能在校门口榕树下看到等待的身影——一个倚着自行车看表，一个蹲着逗弄流浪猫。"你们家明明在反方向……"林浅夏第无数次提醒。顾景怀把李悦的书包甩上肩头："顺路买炸鸡不行啊？"苏辰默默调转车头，车筐里躺着她最爱喝的茉莉奶绿。

最深的一次冬雾里，林浅夏的自行车掉了链子。苏辰把围巾裹在她脖子上推车前行，呵出的白气缠绕着薄荷香："分班考最后一题，你用了三种解法。"她诧异地抬头，听见他声音混在车轮碾过枯叶的声响里："我监考时看到的。"

寒假旅行定在邻市的星空乐园。李悦硬给林浅夏挑了条鹅黄色围巾，说是"看起来像芒果味软糖"。当苏辰穿着灰色高领毛衣出现时，顾景怀吹了声口哨："情侣装啊？"过山车升到最高点时，林浅夏的手突然被握住。苏辰的掌心比想象中温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却镇定："别怕。"直到落地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安全栏，青筋都暴起来。

夜晚的烟火表演中，顾景怀把李悦扛在肩上拍视频。林浅夏仰头看绽开的金色光点时，苏辰忽然低头说："你物理期末考了89分。"她愣住，却听他补充："上次月考是61分。"无数星火在他们头顶碎裂，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深蓝色绒面日记本藏在抽屉最深处。林浅夏在扉页画了条抛物线，坐标点藏着日期：

**12.5 他给我讲题时，铅笔尖在纸上戳了个小月亮**

**1.17 保温杯换成了和我一样的浅蓝色**

**2.9 烟火落下来时，他在玻璃倒影里看我**

最后一页贴着游乐园门票，背面是苏辰的字迹——他不知何时在她错题本上写过一句话：**"加速度的方向，取决于合力方向。"**

梧桐树抽新芽时，林浅夏的名字终于出现在年级进步榜。苏辰站在红榜前拍下照片，QQ对话框跳出提示："继续补课吗？这次换我教你作文。"暮色漫过教学楼，四楼窗边的少年把手机贴在心口，身后顾景怀正用李悦的发绳捆试卷。风裹挟着樱花掠过走廊，那些隐秘的、蓄势待发的心事，终于到了破土而生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