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像一只归巢的、欢快的小鸟,猛地从柜台后冲了出来。她的金发在跑动中飞扬起来,在阳光里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她几乎是撞进了奥尔菲斯张开的怀抱里。
巨大的冲力让奥尔菲斯踉跄了一下,但他稳稳地接住了她,双臂瞬间收紧,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她的身体带着清晨室外的微凉气息,还有长途旅行后淡淡的倦意,但更强烈的是那熟悉的、阳光晒过亚麻布般的清新味道,混合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奥尔菲斯!”她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寒意的羊毛大衣领口,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奥尔菲斯……”
奥尔菲斯说不出话,喉咙被巨大的情感堵得发紧。他只是更紧地抱着她,脸颊埋进她带着阳光味道的金发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暖气息刻进肺腑。他感受到她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感受到她环抱着他腰背的手臂用尽了全力。
“欢迎回来,”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喟叹,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最深处滚烫地涌出,“我的爱丽丝。”
他们在书店门口,在初春清冽的晨光里,紧紧相拥了许久许久。阳光透过玻璃门,将两人相拥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书店温暖的地板上,像一幅永不分离的剪影。直到铜铃再次响起,有早起的顾客好奇地探头进来,他们才带着些许羞涩,依依不舍地分开,但紧握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
又一个春天,踩着轻盈的脚步回来了。四月的风温柔地拂过城市,空气里浮动着泥土解冻后的清新气息和隐约的花香。行道树的枝头重新抽出嫩绿的新芽,像无数只怯生生张开的小手。
奥尔菲斯坐在“时光之尘”书店靠窗的老位置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透过玻璃,落在他面前摊开的一叠厚厚的手稿上。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旧书纸张和咖啡的混合香气。轻柔的爵士乐像溪水般流淌在书架之间。
爱丽丝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在他对面坐下,身上是一件鹅黄色的薄毛衣,衬得金发更加明亮。她放下托盘,目光立刻被那叠手稿吸引,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最终稿?”她轻声问,带着笑意。
奥尔菲斯点点头,将手稿轻轻推到她面前。封面上空无一字。“嗯。想让你……第一个看到它完整的样子。”
爱丽丝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页,指尖拂过那些密密麻麻、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文字。她看得很快,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嘴角扬起会心的微笑。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奥尔菲斯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喝着微苦的咖啡,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满足。看着她沉浸在那些他书写的世界里,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幸福。
时间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云朵悠闲地飘过,在书店的地板上投下缓慢移动的淡影。
终于,爱丽丝翻到了最后一页。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带着阅读后的余韵和明亮的赞赏。“奥尔菲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它太棒了。每一个瞬间……都那么真实,那么动人。像……像把生活最细腻的纹理都织进了文字里。”
奥尔菲斯的心被她的肯定填得满满的。他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握住了她放在稿纸上的手。“因为那些瞬间,”他凝视着她,深棕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深情和感激,“那些让我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的瞬间……很多都与你有关。”
爱丽丝的脸颊泛起红晕,像初春枝头绽放的第一朵樱花。她回握住他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她的目光落回手稿空白的封面,带着一丝俏皮的狡黠:“那么,伟大的小说家先生,现在只缺一个名字了?它需要一个配得上它的灵魂的标题。”
奥尔菲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四月的天空是澄澈的蔚蓝,大朵大朵蓬松洁白的云团正悠然自得地飘过,像一群温顺的巨兽,又像柔软的天国岛屿。其中最大、最蓬松的一朵,正慢悠悠地飘过书店的窗框,在阳光下边缘被镀上淡淡的金边,形态饱满而安稳,像一颗巨大而温柔的心脏悬浮在天空。
他想起那个阴雨中的初见,想起河畔草地上看云的安稳,想起阁楼里夕阳沉沦的壮烈,想起冬夜孤月下的刻骨思念……所有的瞬间,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活着的质感,最终都汇聚成了眼前这片春日晴空,汇聚成了这朵缓慢飘过的、安稳的云。
他握着爱丽丝的手紧了紧,唇角扬起一个温柔而确定的弧度。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窗外那片纯净的蓝色和那朵悠然的白云,声音清晰而柔和,像在讲述一个早已写就的、关于永恒的答案:
“看,云朵知道答案。”
爱丽丝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洒在他们紧握的手上,洒在摊开的、尚未命名的手稿上,也洒在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折射出比窗外春光更明媚、更恒久的暖意。她看着那朵巨大的、安稳的云,又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盛满了温柔与笃定的深棕色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更紧。
窗外的白云,依旧在无垠的蓝天里,悠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