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图书馆的落地窗，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奥尔菲斯坐在靠窗的位置，棕色的发丝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边，他棕黑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
这是他在市立图书馆写作的第三个月。每天下午两点，他准时出现在这个靠窗的位置，直到闭馆铃声响起。写作并不顺利，灵感像是被秋风吹散的落叶，难以捕捉。
“抱歉，这里有人吗？”
一个清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奥尔菲斯抬头，看见一位金发女子站在对面，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蜂蜜。
“请便。”他简短地回答，重新低下头去。
女子轻轻放下背包，取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籍。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图书馆里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奥尔菲斯偶尔抬头，总会看见她专注的侧脸，金发偶尔从耳后滑落，被她用手指轻轻拨回。
当夕阳开始染红天际时，女子合上书本，轻声问道：“你是作家吗？”
奥尔菲斯愣了一下。“算是吧。”
“我看见你每天都在写作，很好奇是什么内容。”她微笑着说，“我是爱丽丝，医学院的学生。”
“奥尔菲斯。”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在写一本关于记忆的书。”
“记忆？”爱丽丝的琥珀眸亮了起来，“真巧，我正在研究记忆与大脑创伤的关系。”
就这样，一场关于记忆的对话开始了。他们谈论记忆的可靠性，谈论那些被时间篡改的细节，谈论如何从碎片中重建完整的故事。当闭馆铃声响起时，两人都惊讶于时间的飞逝。
“明天你还会来吗？”爱丽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奥尔菲斯点头。“老时间，老位置。”
秋意渐浓，图书馆外的银杏树披上金黄。奥尔菲斯和爱丽丝每天下午都会在一起学习、工作。他们开始分享午餐，带来自己做的三明治或水果，偶尔也会一起去图书馆附近的咖啡厅。
奥尔菲斯发现自己在写作时开始分心，他会注意到爱丽丝思考时咬笔的小动作，注意到她如何将头发别在耳后，注意到她读到难解段落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笔下的人物开始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开始有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
一天下午，爱丽丝没有出现。奥尔菲斯试图专注于写作，却不断地看向入口处。三点钟，她终于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歉意。
“抱歉，实验室有个突发情况。”她坐下时，奥尔菲斯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发生什么了吗？”他轻声问。
爱丽丝沉默了一会儿。“一个病人的情况恶化了。我一直在做他的记忆恢复治疗，本以为有进展...”她的声音哽咽了，“有时候我觉得医学就像你在写的那些故事，我们都在试图修复一些已经破碎的东西。”
奥尔菲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合上笔记本，说：“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们沿着图书馆后的小径漫步，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爱丽丝谈起她选择医学的初衷，谈起她对人类大脑的着迷，谈起那些失去记忆的病人如何挣扎着寻找自我。
“记忆塑造了我们，”她说，“没有记忆，我们就像...就像没有写完的故事。”
奥尔菲斯停下脚步，从地上拾起一片完美的银杏叶，递给爱丽丝。“也许记忆就像这些落叶。它们从树上飘落，看似失去了生命，却在地上组成新的风景。”
爱丽丝接过叶子，轻轻转动它的叶柄。“很诗意的想法。”
“我是个作家嘛。”奥尔菲斯微笑着说。
那天之后，他们的话题不再局限于记忆和写作。爱丽丝分享她在医学院的趣事，奥尔菲斯讲述他采访各种人的经历。他们发现彼此都喜欢老电影，都喜欢在雨天阅读，都喜欢吃甜食但总是试图克制。
一个雨天的下午，图书馆里只有寥寥几人。雨水顺着玻璃窗滑落，窗外世界变得模糊而柔软。奥尔菲斯正在为一个情节卡住而烦恼，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遇到难题了？”爱丽丝问。
他叹了口气。“我的主角们应该重逢，但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爱丽丝思考了片刻。“也许不需要多么戏剧性的重逢。生活中最重要的相遇往往发生在最平常的时刻。”她指了指窗外，“就像这场雨，它来得突然，却让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奥尔菲斯望着她的侧脸，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写下这一刻——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书页的香气，以及爱丽丝眼中那种总能让他安定的温暖。
“你相信命运吗，爱丽丝？”
她转过头，琥珀眸在阴雨天显得更加明亮。“我相信某些相遇是注定的。就像你和我，都在研究记忆，都在试图理解人类心灵如何保存最重要的东西。”
“即使未来我们会分离？”奥尔菲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爱丽丝微笑起来。“那就相信未来我们会重逢。”
冬天来了。图书馆开启了暖气，窗外偶尔飘雪。奥尔菲斯的书接近完成，爱丽丝的学期也快到期末。两人都在忙碌，但仍保持着下午的图书馆之约。
一个十二月的下午，爱丽丝收到一条短信后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怎么了？”奥尔菲斯关切地问。
“我被选中参加一个国际医学交流项目。”她声音颤抖，“在瑞士，为期两年。下个月就要出发。”
奥尔菲斯感到心里突然空了一块，但他还是挤出笑容：“这是好消息啊，恭喜你。”
“我会想你下午的陪伴。”爱丽丝说，她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接下来的几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离别忧伤。他们仍然每天见面，但谈话中多了对未来的规划，少了当下的分享。奥尔菲斯加快写作进度，想在爱丽丝离开前完成初稿。
在她离开的前一天，奥尔菲斯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章。他打印了两份副本，一份寄给出版社，一份精心包装起来。
那天下午，图书馆外的长椅上覆盖着一层薄雪。奥尔菲斯将包装好的书递给爱丽丝。
“给你的离别礼物。但答应我，等到飞机上再打开。”
爱丽丝接过包裹，也从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
“这也是给你的离别礼物。答应我，等我离开后再打开。”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有未说出口的话语。
“我会想念这里的。”爱丽丝轻声说，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我会想念我们的下午。”
“我也会。”奥尔菲斯说，“但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在未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爱丽丝点头，琥珀眸中闪着泪光。“是的，在未来。”
第二天，奥尔菲斯没有去机场送行。他坐在图书馆他们常坐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雪花飘落。直到傍晚，他才回到公寓，打开爱丽丝送给他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本精美的相册，里面全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的照片：图书馆、咖啡厅、公园长椅、秋天的银杏小径。每张照片下面都有一段手写的回忆。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片已经压平的银杏叶——正是他那天送给她的那片。旁边写着一行字：
“有些记忆如同琥珀，将瞬间凝固为永恒。谢谢你给我的所有瞬间。”
奥尔菲斯翻开自己送给爱丽丝的那本书，在扉页上，他写着：
“给爱丽丝，我的灵感之源。故事会暂时结束，但更好的章节还在后面。记得吗？在未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他走到窗前，雪花仍在静静飘落。奥尔菲斯并不感到悲伤，因为他知道，就像季节更替，就像落叶总会重回树根，某些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远处，一架飞机划过渐暗的天空，向着远方飞去。奥尔菲斯注视着它直到它消失在云层后。
“再见，爱丽丝。”他轻声说，“直到再次相见的那天。”
窗外，雪还在下，静静地覆盖一切，为新的开始准备着纯净的背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