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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站在德云社后台的走廊上，指尖轻轻抚过墙上的海报。周九良的照片还挂在2018年的演出表上，那时他刚获得"最佳捧哏"奖，穿着深蓝色大褂，笑得见牙不见眼。

"云老师？"身后传来年轻演员的声音，"您找周老师的东西吗？"

她收回手，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宣传栏上，发出清脆的响。"随便看看。"

走廊尽头的储物柜还贴着周九良的名牌。钥匙插进去时有些锈了，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柜子里放着叠得整齐的大褂，最上面那件藏蓝色的，袖口还沾着块暗红色的印子——是2019年封箱演出时，她不小心打翻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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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把大褂带回了四合院。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将大褂平铺在贵妃榻上，手指抚过每一道褶皱。这件衣服她见过太多次——周九良穿着它站在台上量活，蹲在院子里给她修漏水的龙头，甚至在那年除夕夜，裹着它冒雪去买她突然想吃的糖葫芦。

衣柜最底层有个樟木箱子。云清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香囊，每个都绣着歪歪扭扭的"云"字。最旧的那个已经泛黄，是2008年周九良送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最新的那个针脚细密了些，里面塞着张纸条：「今年绣得好看点了吧？」

她拿起一个香囊放在鼻尖轻嗅。艾草的气味早就散了，只剩下淡淡的樟脑味，像是被时光抽干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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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村的门脸重新装修过，变成了明亮的玻璃柜台。

"山楂锅盔今天卖完了。"售货员抱歉地说，"您要不下午再来？"

云清摇摇头。她记得上次和周九良来买点心，也是这样的对话。那天他非要等新一炉出锅，结果排了四十分钟队，最后把热乎乎的点心捂在怀里跑回来，献宝似的递给她："趁热吃，凉了就不酥了。"

现在柜台里的姑娘戴着透明手套，用夹子把点心装进印着二维码的纸盒。云清突然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老师傅用油纸包点心时，总会多塞一块山楂糕给她。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两个小姑娘在议论："刚才那个姐姐好漂亮，像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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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走后的第七个清明，云清梦见他了。

梦里是2005年的德云社后台，年轻的周九良正在背贯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见她进来，他慌慌张张地把剧本藏到身后："云、云姐..."

"《报菜名》背到哪了？"她听见梦里的自己这样问。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记混了。"

梦境的边缘开始模糊。云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拿起剧本敲他的头，然后被他傻笑着躲开。但这次不一样，周九良突然抬起头，眼神清明得像从未离开过："云姐，我柜子里有东西给你。"

她惊醒时，月光正照在床头柜的相框上。照片里的周九良穿着大褂，搂着她的肩，背后是盛放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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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物柜最底层有个铁皮盒子。

云清把它抱回四合院，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槐花落在盒盖上，像撒了层细雪。

盒子里装着些零碎物件：两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是《霸王别姬》重映时的；半截用秃的口红，她随手扔在后台化妆镜前的；还有本厚厚的相册，扉页上写着：「云姑娘巡游指南」。

相册里全是她的背影——在庙会买糖人的，在湖边喂鲤鱼的，在雪地里撑伞的。最后一张拍于2023年春，她站在海棠树下抬头看花，照片边缘露出半截周九良的袖子，上面用钢笔写了行小字：「回不去的何止是时间」。

盒底压着封信。云清拆开时，槐花簌簌落在信纸上：

「云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说不了相声啦。

记得你总说长生是种诅咒，但我觉得能遇见你，是我这短暂一生最大的幸运。柜子里的香囊我每年都做一个，想着万一哪天你想起我，至少能闻到艾草的味道。

对了，德云社旁边开了家新茶馆，他们家的龙井不错，就是别坐靠窗的位置——阳光太刺眼，看不清茶叶的毫。

周九良

2023.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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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把信折好放回盒子。

院里的海棠又开始飘落花瓣，有一片沾在她的睫毛上，像是替谁擦去那滴始终没落下的泪。

三千年了，她终于明白：回不去的何止是时间，还有那个会傻笑着叫她"云姐"的人，那个把她随手扔掉的糖纸都珍藏起来的人，那个明知她长生不老，还是固执地每年绣一个香囊的人。

暮色四合时，她取出那件藏蓝色大褂，轻轻披在肩上。袖口的胭脂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当她低头轻嗅时，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汗水和茶香的、独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