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八分，林晚照的调香实验室依然亮着灯。她闭着眼睛，将试香纸轻轻扇动，试图捕捉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前调。这是她第三百二十七次尝试复刻那个梦境中的香气——混合着初雪、旧书和某种温暖木质调的神秘气息，每次在梦中闻到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与怀念。
叮——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苏雯发来的消息："还没放弃？我打听到Dreamy Avenue新来了个调香师，据说能根据梦境定制香水。"
林晚照揉了揉太阳穴，回复道："科学都解释不了的东西，调香师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普通调香师！据说他能进入客户的梦境采香。明天开业，陪我去看看？"
林晚照望着工作台上堆积如山的失败配方，叹了口气。也许出去走走确实比继续折磨这些香精强。她随手抓起一件米色开衫，踩着拖鞋出了门。
Dreamy Avenue坐落在老城区一条隐蔽的小巷尽头，招牌是一盏悬浮的水晶香水瓶，瓶中的液体在阳光下变幻出梦幻的色彩。推门而入时，门楣上的风铃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梦中听过的某种遥远旋律。
店内空无一人，只有四壁的展示架上摆满了造型奇异的水晶瓶。林晚照走近细看，发现每个瓶子上都贴着梦境般的标签："童年外婆家的雨后花园"、"初恋时他衬衫上的阳光味道"、"深海人鱼歌唱时的海风气息"...
"欢迎光临梦境花园。"
一个温润的男声从里间传来。林晚照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亚麻衬衫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材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颈间挂着一枚古老的铜制嗅香瓶，在灯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林晚照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下开衫，"我朋友说这里能定制梦境香水？"
男人——胸前的名牌写着"沈夜"——微微一笑："苏小姐的朋友？她提到过你。追寻某个梦中香气多久了？"
"三年零四个月。"林晚照下意识回答，然后惊讶地睁大眼睛，"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
"手腕。"沈夜指了指她的右手腕，"长期试香的人这里会有轻微色素沉淀。"他走向一个镶嵌着月长石的展示柜，"我猜你需要的是'回忆之香'。"
他取下一只泪滴形的水晶瓶，当瓶身倾斜时，里面的液体竟流转出星云般的光彩。
"这...是什么萃取技术？"
沈夜笑而不答："先闻闻看。"
林晚照小心地轻嗅瓶口。香气涌入鼻腔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席卷全身——就是那个梦中的味道！初雪的清冽，羊皮纸的陈旧感，还有那种像是被阳光晒透的古老木材散发出的温暖...
"就是这个！"她激动得声音发颤，"你怎么会..."
"梦境调香师的特殊能力。"沈夜的声音轻柔，"我们能进入深度睡眠者的梦境，采集那些转瞬即逝的香气记忆。"他取下颈间的铜制嗅香瓶，"这里面装着三千多种梦境原香，包括你一直在寻找的这种。"
林晚照突然觉得鼻腔发酸："所以这香气真实存在？不是我凭空想象的？"
"所有梦境都有现实原型。"沈夜引导她坐下，"你梦中的香气，来自某个真实存在的地方或时刻。我的工作是帮你找到它。"
第一次咨询就这样开始了。沈夜用一种特制的香薰机让她进入浅眠状态，同时观察她脑电波的变化。当林晚照描述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一座被雪覆盖的古老图书馆，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书架上投下斑斓光影——沈夜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有趣。"他轻声说，"这种香气组合非常罕见。"
咨询结束时，沈夜给了她一小瓶试香水和一份"家庭作业"：记录接下来一周的梦境细节。林晚照离开时，总觉得沈夜看她的眼神中藏着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接下来三周，林晚照每周都来Dreamy Avenue报到。沈夜用各种方法帮助她强化梦境记忆：特殊的呼吸技巧、引导冥想、甚至是一种能延长REM睡眠时间的香薰。每次治疗，他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询问她的私生活，专注于技术层面的讨论。
直到某个雨夜，意外发生了。
林晚照带来一本童年相册作为参考。当沈夜翻到某一页时，她突然指着照片背景："这个建筑...我好像梦见过。"
照片上是八岁的她站在雪地里，背景是一座哥特式建筑的一角。沈夜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这是..."
"圣米歇尔图书馆！"林晚照突然站起来，"我十岁前住在法国，每年冬天都去那里...但后来搬家就再没回去过。"她皱眉思索，"可为什么我的梦里..."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她踉跄着扶住桌子，不小心碰翻了沈夜放在一旁的铜制嗅香瓶。液体洒出的瞬间，无数画面如洪水般冲进她的意识——那不是普通的图书馆，是她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他在那里发生意外后，全家才搬离法国...
"林小姐！"沈夜急忙扶住她，但为时已晚。林晚照已经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咨询室的长沙发上，额头上敷着浸满特殊精油的冷毛巾。沈夜站在窗前，背影显得异常僵硬。
"你早就知道。"林晚照声音嘶哑，"这个香气与我父亲有关，对不对？"
沈夜缓缓转身，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不止有关。你父亲...是我导师。"
真相如雷霆劈下。林晚照努力回想，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合——父亲确实是位天才调香师，专攻古典图书馆的香气保存技术。那场所谓的"意外"，其实是他在尝试一种危险的梦境采香方法时陷入了永久昏迷...
"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沈夜取下铜制嗅香瓶，露出底部刻着的一行小字"致我最出色的学生——林教授"，"你父亲出事前把这给了我，嘱咐我等你长大后引导你发现真相...但要用正确的方式。"
林晚照的心脏狂跳。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香气让她既怀念又心痛——那是父亲实验室的味道，是他大衣上的气息，是童年最安全记忆的载体。
"现在怎么办？"她轻声问。
"由你决定。"沈夜直视她的眼睛，"继续探索可能会唤醒更多痛苦回忆；或者就此停止，保留现在的美好梦境。"
林晚照抚摸着相册上父亲模糊的身影，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她几乎遗忘的人的全部故事。
"我想继续。"
接下来的治疗改变了方向。沈夜带她去各种有类似香气的场所：古籍修复中心、古老教堂、甚至是一家百年钢琴厂。每次接触新环境，都会有记忆碎片浮出水面。
在古籍修复室，林晚照突然记起父亲总爱把雪松精油涂在书签上；在教堂彩绘玻璃下，她脱口而出父亲常哼的一段赞美诗旋律；而当她触摸一台老式钢琴时，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这是父亲最爱弹奏的曲子。
"记忆像香水，"沈夜望着阳光中的尘埃，"前调明亮却易逝，中调持久而丰富，后调...往往最深最痛。"
林晚晓擦掉眼泪："为什么你愿意履行这个承诺？这么多年..."
沈夜的目光柔软下来："因为你父亲给了我一切。当所有人都认为我的'梦境采香'理论是疯子的妄想时，只有他支持我。"他顿了顿，"而且...我希望你拥有完整的记忆，无论多痛。"
那天晚上，林晚照做了一个清晰的梦。梦中父亲在图书馆的穹顶下教她分辨不同纸张的气味，他笑着说"气味是记忆最忠实的保管员"。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但心里某个角落暖暖的。
随着探索深入，林晚照的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她记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古怪的蒸馏装置，记起他总在深夜工作后亲吻她额头的习惯，甚至记起那个改变一切的冬日——父亲兴奋地说他找到了"永恒之香"的配方...
但关于事故当天的记忆始终模糊。每次接近那个时间点，她就会头痛欲裂。
"大脑在保护你。"沈夜在某次咨询后说，"创伤记忆往往被深埋。"
林晚照看着咨询室里新增的物品——她带来的父亲笔记、老照片、甚至是一块从老家寄来的松木——这些都是沈夜精心准备的"记忆钥匙"。
"我想知道全部真相。"她坚定地说。
沈夜深吸一口气，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最后一件物品。"
瓶子里是一缕被封存的香气。林晚照打开瓶盖轻嗅时，记忆如海啸般涌来。那天她偷偷溜进实验室，看到父亲戴着特制的头盔连接到一个巨大的香气提取装置。他解释说这是能进入他人梦境的"共感器"，但需要先在自己的梦中找到"香气之门"。装置启动后突然失控，父亲发出痛苦的尖叫...
"啊！"林晚照抱头蜷缩，记忆的洪流几乎将她撕裂。沈夜紧紧抱住她，任凭她捶打自己的胸口。
"没事了...都过去了..."他的声音穿过记忆风暴，"不是你的错..."
当风暴平息，林晚照精疲力竭地靠在沈夜肩上。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快乐的、悲伤的、日常的、创伤的...完整的童年。
"他...还活着吗？"
沈言轻轻点头："在巴黎一家特殊护理机构。身体机能正常，只是意识..."他顿了顿，"困在了某个梦境深处。"
林晚照抬头看他："能唤醒他吗？"
"常规方法都试过了。"沈言苦笑，"但或许...那个能复刻他毕生所求'永恒之香'的人，可以做到。"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精油瓶上折射出彩虹。林晚照忽然发现，尽管找回了所有痛苦记忆，但此刻的心情与追寻梦境香气时截然不同——那时的未知令人焦虑，现在的完整却让她坚定。
"我想试试。"她轻声说，"不是作为他的女儿，不是作为你的客户...就是作为林晚照，一个或许能完成他未竟事业的调香师。"
沈夜眼中闪过星光般的亮光："那我可以正式介绍你吗？"他做了个邀请手势，"这位是林教授，梦境采香理论的奠基人。而这位——"他指向实验室角落的一张工作照，"是他最骄傲的作品，虽然他自己还不知道。"
照片上是年幼的林晚照，正在笨拙地调配她人生第一瓶"香水"——用花瓣和洗澡水做的混合物。照片一角，父亲的笑容比任何奖杯都明亮。
窗外，初秋的风摇动梧桐树叶，仿佛时光也在为这场重逢而欣喜。香气会消散，但记忆永远能找到回家的路。而在路的尽头，或许不只有过去的答案，还有等待被书写的崭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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