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镜中人

图书馆顶楼的落地钟刚敲完第十二下，清脆的余音还在空气中荡漾。江月白的手指轻轻划过《时间简史》泛黄的扉页，指尖触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描纸。他微微一怔，缓缓展开。

碳素铅笔勾勒出一个伏在课桌上熟睡的少年模样，睫毛纤长，在眼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唇珠因为牙齿轻咬而显得微微发白。江月白的手颤抖着抚过画中人眼尾的一颗泪痣——那正是他今早照镜子时才发现的新特征。“啪嗒。”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砸在素描纸的边缘，迅速晕开一片浅灰色的痕迹。江月白慌乱地用手指去擦，却无意间碰到了纸上凹凸不平的墨迹。就在他翻过素描纸的一瞬间，窗外的月光似乎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

「再哭就亲你。」几个狂草字迹猛地映入眼帘，仿佛要刺破这深夜的寂静。江月白被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手边的保温杯。杯子滚了半圈，蜂蜜柚子茶洒了出来，橙黄色的液体流淌在玻璃台面上，倒影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影。

黑衬衫领口敞开着三颗扣子，露出锁骨上一道新鲜结痂的伤口。那人单手撑着窗框翻了进来，指间的香烟明灭不定，猩红的火光让整个画面更添几分诡异。江月白条件反射般往后缩，整个人几乎陷进了藤椅深处。

“胆子这么小？”那人俯下身，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一股混杂着烟草和雪松香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小哭包。”

江月白紧紧攥住校服的下摆，声音有些发抖：“你是……”可当他看到玻璃上的水渍正在蒸发，那个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时，突然闭上了嘴。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抓，但指尖只触碰到冰冷的空气，最后停在了《时间简史》烫金的标题上。

冰凉的触感如同蛇一般缠绕住他的手腕。他惊喘着抬起头，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他悬在倒影中的手腕。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他突突跳动的脉搏，低声说道：“沈星昼，记住了？”

午夜的钟声再度响起，回荡在整个阅览室里。江月白的手背上突然溅上一粒滚烫的烟灰。沈星昼皱起眉头，掐灭了烟头，沾着碳粉的拇指狠狠碾过江月白湿润的眼尾：“说了不许哭。”

随着这句话落下，玻璃重新恢复了清澈透明。江月白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阅览室，刚才的一切像是幻觉一般消失殆尽。然而，翻开被夜风掀动的数学建模论文，第17页的剪报赫然印入眼帘——2018年9月23日，南江中学高三生沈星昼坠楼失踪。

保温杯里的柚子茶早已冷却，江月白却尝到了舌尖的一丝血腥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咬破了舌头。而那张素描的背面，不知何时又多了几行歪歪扭扭的新字：

「明天带芒果布丁来，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