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穹顶的星空壁画在梅雨季节开始剥落，露出底层那些潦草的碳素笔迹。江月白踩着梯子修补猎户座腰带时，指尖无意间探入颜料裂缝，触碰到一块硬物——半枚黑曜石耳钉，背面刻着四个字：“现在抬头”。
2023年的暴雨穿透了彩绘玻璃，将他的影子牢牢定格在《时间简史》的书架上。转身时，他不小心碰落了一本古籍，泛黄的书页在积水中缓缓舒展，一段被荧光笔标记的文字浮现在眼前：
「当观察者改变观测方式，坍缩的波函数会重塑时间流向。」
就在这一刻，雨滴仿佛凝固在半空。江月白看见每一颗水珠里都封存着记忆碎片：十二岁时收到的匿名《小王子》，十七岁发现的素描本，还有停尸房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他试探性地伸手触碰最近的一滴，指尖却徒劳地穿过水面，掀起一阵松节油味的旋风，回到了2018年的画室。
“找到你了。”沈星昼的声音从穹顶的星座间渗透出来。江月白仰头望去，猎户座的参宿四正在剧烈闪烁，那颗恒星的红光穿透雨幕，在他掌心聚成玫瑰形状的光斑。
穹顶突然开始旋转，星空壁画如同雪片般剥落成万千发光纸屑。那些纸屑竟然是不同时间线上的沈星昼写给他的信，最早的日期停留在2005年3月14日——他出生的那一天。医院气象记录显示，那夜有罕见的玫瑰色极光划破天际。
“要作弊吗？”沈星昼的幻影出现在借阅台前，正用美工刀削铅笔。木屑纷纷扬扬落在地上，组成一个箭头，指向禁书区的《哥德堡变奏曲》琴谱。江月白翻开扉页，夹着的照片里，十五岁的沈星昼正在他婴儿房窗外种下一株白蔷薇。
琴谱背面是一些化学方程式，他一眼认出这是父亲实验室的事故记录。而在反应式末尾，沈星昼添了一行小字：“谢谢这场爆炸，让我看见眼泪会发光的男孩。”
雨声骤然变得狂暴起来。江月白冲进禁书区最深处的储藏室，撞翻的档案柜里滑出一份2018年的校报合订本。头版照片上的沈星昼站在钟楼边缘，双手捧着某样发光物，配图文字却被咖啡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当他用黑曜石耳钉刮开污渍，显露出被报社删减的后半句：“……声称要接住五年后的月光。”
储藏室的温度骤降，江月白呵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成霜花。那些冰晶自动生长成时间树状图，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所有的选择支线竟然都通向同一个终点——2023年9月23日23:59的图书馆穹顶。
“最后一次机会。”沈星昼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后颈。江月白转身时，禁书区的书架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每块碎片中都有一个沈星昼正在坠落，而对应的镜像里，他自己则徒劳地伸出手去。
黑曜石耳钉在他的掌心发烫。江月白猛地冲向消防通道，在顶楼平台看见沈星昼正用鲜血在栏杆上画函数图。少年转身时，后颈的荆棘刺青已经蔓延到左脸，在颧骨上绽开一朵即将凋谢的玫瑰。
“时间到了。”沈星昼把美工刀塞进他手里，自己跨坐在栏杆上展开双臂，“要么杀了我这个bug，要么……”
江月白吻住了他。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触发了时空震荡，整座图书馆开始像素化分解。沈星昼在崩塌中撕开自己心口的伤疤，取出那颗发蓝光的心脏按进他胸腔，“成为新的时空锚点。”
剧痛让江月白跪倒在地。他感受到自己的血管正在发光，皮肤下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星屑。沈星昼的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壁画星空。
“数到三。”完全透明前的沈星昼贴着他耳垂低语，“然后修改我们的结局。”
江月白在剧痛中抓起美工刀，在手臂刻下新的时间坐标。鲜血喷溅在壁画上，那些星轨开始重组。当他刻完最后一笔，整座图书馆突然陷入绝对寂静。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进来时，江月白在借阅台前醒来。黑曜石耳钉好端端地戴在右耳，面前摊开的《时间简史》里夹着一张新照片——2023年的毕业典礼上，他和沈星昼在星空穹顶下接吻，两人的无名指上缠绕着画室里的红绳。
窗外传来篮球砸地的声响。江月白冲到走廊，看见沈星昼正隔着五年时光对他微笑。少年腕间的疤痕组成了玫瑰坐标，而图书馆的古老挂钟永远停在了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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