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宫门议事厅内已剑拔弩张。
"来历不明之人,岂能轻易收入宫门?"大长老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更何况是擅闯者!"
温昭跪坐在厅中央,背脊挺得笔直。她能感觉到数道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刮过她的后背,却始终面色平静,连呼吸都未曾乱一分。
宫尚角端坐左侧首位,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大长老,温家医术确有独到之处。远徵的隐疾,诸位诊治多年未果,她一眼便看出症结。"
"那又如何?"三长老冷笑,"说不定是她暗中下毒,再假意救治,以此骗取信任!"
宫远徵站在兄长身侧,闻言眉头一皱。他虽不喜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但对自己的毒术极为自负,绝不相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下毒。
"三长老此言差矣。"宫尚角声音不疾不徐,"远徵的症状已持续三年,而温昭昨日才初次踏入宫门。"
大长老眯起眼睛:"尚角,你今日为何一再为这女子说话?"
宫尚角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一响:"近日江湖命案诡异,死者皆中奇毒。温家医术专克寒毒,或可助我们一臂之力。"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留她在药庐,由我亲自监督,翻不出什么浪来。"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议事厅内一时寂静。
执刃沉吟良久,终于开口:"便依尚角所言。温姑娘暂留药庐,协助调查命案。但——"他目光陡然锐利,"若有任何异动,定不轻饶。"
温昭俯身行礼:"多谢执刃成全,温昭定当竭尽所能。"
起身时,她余光瞥见宫尚角深邃的侧脸,心中微动。这位宫二公子表面冷酷,却两次为她说话,不知是真心看重她的医术,还是另有所图。
"随我来。"离开议事厅后,宫尚角头也不回地说道。
温昭快步跟上,穿过重重回廊。宫门建筑恢弘,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远比传闻中更为壮观。她暗自记下路径,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所。
"到了。"宫尚角推开一扇雕花木门。
药庐内光线明亮,数十个药柜依墙而立,中间是宽大的配药台。各种药材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清冽气息。
"远徵平日在此研习毒术,你协助他配制解药。"宫尚角语气平淡,"未经允许,不得擅离。"
温昭点头应下,目光却被角落一座上了锁的小柜吸引。那柜子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寒气——与她兄长信中描述的奇毒气息极为相似。
"在看什么?"宫尚角突然问道。
温昭收回视线:"只是惊叹宫门药庐藏书之丰。家兄若在,定会欣喜若狂。"
宫尚角深深看她一眼:"你兄长失踪前,可曾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温昭摇头:"家兄行医济世,从不与人结怨。最后那封信只说发现了一种奇毒的秘密,恐遭不测..."她声音渐低,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宫尚角沉默片刻,突然从袖中取出一物:"可是这种毒?"
正是那枚泛着蓝光的冰晶。
温昭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她小心接过冰晶,对着阳光细看:"此毒名为'寒髓凝',需以千年玄冰为引,辅以七种寒性毒草炼制。中毒者血脉渐冻,死后面容安详,极难察觉。"
"如何解毒?"
"需找到下毒之人。"温昭将冰晶还给他,"寒髓凝炼制之法因人而异,解药也需对症配制。"
宫尚角若有所思:"近日江湖上有三位掌门死于这种毒,他们二十年前曾联手争夺过一柄名为'玄冰'的秘剑。"
温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正是她兄长调查的方向!
"公子怀疑凶手下毒与此剑有关?"
"不错。"宫尚角转身向门外走去,"明日随我外出调查,今日你先熟悉药庐。"
待宫尚角走远,温昭长舒一口气。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监视后,从袖中取出一张极薄的丝绢,开始绘制药庐布局图。特别是那个上锁的小柜,她着重做了标记。
"在做什么?"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温昭手腕一翻,丝绢瞬间隐入袖中。转身时,已是笑靥如花:"徵公子有何指教?"
宫远徵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兄长让我给你送药。"
温昭挑眉——宫尚角刚走,怎会突然送药?但她还是接过药碗,道了声谢。
"趁热喝。"宫远徵盯着她,眼中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温昭将药碗凑到鼻尖轻嗅,心中了然。这哪是什么补药,分明是加了料的泻药!看来这位小公子是想给她个下马威。
"徵公子精通毒术,想必对'七步断肠散'也有研究?"她突然问道。
宫远徵一怔:"自然。此毒无色无味,七步之内必死无疑。"
温昭微笑:"那徵公子可知,若在七步断肠散中加入一味黄连,毒性全消,反成滋补良方?"说着,她将药碗一饮而尽。
宫远徵脸色变了变:"你——"
"多谢徵公子赐药。"温昭将空碗还给他,"确实神清气爽。"
宫远徵冷哼一声,夺过碗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瞪她一眼:"别以为有兄长护着就能为所欲为!药庐后间是禁区,擅入者死!"
温昭目送他离去,嘴角微扬。这位小公子虽然用毒厉害,但心思单纯,倒比那位深不可测的宫二公子好对付得多。
待确认四下无人,温昭悄悄来到药庐后门。那里果然挂着一块"禁入"的木牌,门锁上积了薄灰,显然许久无人进出。
她取下发簪,在锁孔中轻轻拨弄。咔哒一声,锁开了。
门后是一条幽暗的走廊,尽头隐约可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温昭屏息前行,忽然脚下一顿——地板上有一道几不可见的刮痕,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划过。
她蹲下身,指尖轻抚那道痕迹。刮痕很新,不会超过三个月。而更令她心跳加速的是,刮痕末端有一个小小的"瑾"字——正是她兄长的名讳!
"果然来过..."温昭喃喃自语。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温昭迅速退回药庐,刚关好门,宫尚角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准备一下,明日卯时出发。"他丢下一句话,目光在药庐内扫视一圈,似乎察觉了什么异常,但最终没再多言。
当晚,温昭在临时安排的客房中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取出袖中的丝绢地图,在上面添了几笔。
宫门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兄长的线索、神秘的寒毒、二十年前的秘剑争夺...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宫尚角,究竟是敌是友?
次日黎明,温昭换上一身素色劲装,将银针暗藏袖中。当她来到宫门正殿时,宫尚角已等候多时。他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在晨光中泛着冷芒。
"先去江南霹雳堂。"宫尚角翻身上马,"死者遗体尚未下葬。"
温昭点头,正欲上马,忽听身后一声冷笑。
"兄长,带个累赘做什么?"宫远徵抱臂而立,"不如让我随行。"
宫尚角头也不回:"你留下继续研究解药。温姑娘医术高明,或能发现我们忽略的线索。"
宫远徵瞪了温昭一眼,不情不愿地退开。
马蹄声起,宫门高大的牌坊渐渐远去。温昭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暗忖:那座废弃的药房,她一定要再探。
"专心赶路。"宫尚角的声音随风传来,"江湖险恶,分神只会送命。"
温昭收回目光,唇角微勾:"宫二公子是在关心我?"
宫尚角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马速。但温昭分明看到,他耳根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