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尽头的水珠滴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温昭扶着洞壁，指尖传来潮湿的凉意。三人已在这蜿蜒的地道中行走了半个时辰，宫尚角的呼吸越来越重，伤势显然又开始恶化。
"休息一下吧。"她轻声提议，不等回应便扶宫尚角靠墙坐下。
宫远徵立刻蹲下身检查兄长的伤势："伤口又渗血了。"他撕下衣袖一角，熟练地包扎起来，动作间竟有几分温昭的影子。
温昭取出银针，在宫尚角颈侧和手腕处各扎一针。针尖刚入肉，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他体内的寒毒比先前躁动得更厉害了，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大长老的笛声激活了毒素。"她眉头紧锁，"必须尽快解毒，否则..."
"先出去再说。"宫尚角强撑着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挺直背脊，"这条暗道通往剑冢后山，从那里可以绕回角宫。"
宫远徵搀扶着兄长，眼中满是担忧："大长老叛变，宫门现在恐怕..."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回去。"宫尚角声音虽弱，却不容置疑，"执刃和其他弟子需要警告。"
温昭走在最前面，手中的夜明珠发出微弱光芒。她想起大长老的话——"温氏血脉是炼制玄冰剑的关键"。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她的血能中和寒毒？二十年前温氏一族的灭门，与这一切又有何关联？
暗道尽头被一块石板封住。宫尚角示意两人退后，在石板上某处按了几下。机关转动声响起，石板缓缓移开，刺眼的阳光顿时倾泻而入。
三人眯着眼爬出暗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竹林中。远处宫门的屋檐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看似平静祥和，却让人心生不安。
"分开行动。"宫尚角低声道，"远徵，你去通知执刃，小心大长老的眼线。温昭和我回角宫取证据。"
宫远徵张了张嘴想反对，看到兄长坚决的眼神又闭上了。他点点头："一炷香后在大殿会合。"说完，身影如燕般掠向主殿方向。
温昭搀着宫尚角向角宫走去，刻意避开巡逻路线。路上遇到的几名弟子见到宫尚角都恭敬行礼，显然尚未收到任何抓捕命令。
角宫书房内，宫尚角从暗格中取出父亲留下的笔记和那半块玉佩，又收拾了几样药物。
"你的伤需要重新包扎。"温昭看着他肩头渗出的血迹，不由分说地拉他坐下。
宫尚角出奇地顺从，任由她解开染血的绷带。当温昭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皮肤时，他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一会儿情况有变，"他直视她的眼睛，"你先走。"
温昭手上动作一顿："我不会丢下你们。"
"温昭。"他罕见地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坚定，"玄冰剑事关重大，若落入宫凛之手，整个武林都将面临浩劫。你必须..."
"我们必须一起阻止他。"温昭打断他，手上用力系紧绷带，惹得宫尚角闷哼一声，"抱歉。但别想甩开我，宫二公子。"
宫尚角望着她倔强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刚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是宫门最高级别的警报！
"出事了！"宫尚角抓起长剑冲出门外，温昭紧随其后。
远处主殿方向浓烟滚滚，喊杀声隐约可闻。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施展轻功向主殿掠去。
主殿前的广场上一片混乱。数十名蓝衣人正在围攻宫门弟子，而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被囚禁的大长老！他站在台阶上，手持那支蓝色短笛，冷笑着看向赶来的宫尚角。
"角公子来得正好！"大长老高声喝道，"宫尚角勾结温氏余孽，意图颠覆宫门！众弟子听令，拿下叛徒！"
一些不明就里的弟子闻言犹豫地看向宫尚角，剑锋微转。宫远徵被三名黑衣人缠住，无法脱身。执刃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颠倒黑白！"宫尚角厉声喝道，"大长老才是寒冰盟内应，二十年来一直暗中给我和远徵下毒！"
大长老哈哈大笑："荒谬！谁有证据？"
"我有！"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温昭高举宫尚角父亲的笔记和那半块玉佩，跃上台阶："这是前任角公子的亲笔记录，详细记载了大长老与寒冰盟勾结的事实！还有这半块玉佩，是二十年前七派争夺玄冰剑的信物！"
大长老脸色一变，短笛凑到唇边就要吹响。宫尚角早有防备，长剑如电，直取他手腕！
笛声只响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大长老手腕鲜血淋漓，短笛落地。但他不慌反笑："晚了！主人已经集齐六派信物，玄冰剑即将现世！你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后山传来一声巨响。一道蓝光冲天而起，映得半边天空都变成了诡异的冰蓝色。
"玄冰剑！"大长老癫狂大笑，"主人成功了！"
宫尚角脸色大变："必须阻止他！玄冰剑若与寒髓凝结合，后果不堪设想！"
温昭刚要说话，突然胸口一痛，低头看见一截蓝色刀尖从胸前冒出。她缓缓回头，一名蓝衣人不知何时潜到身后，匕首已刺穿她的身体！
"温昭！"宫尚角的嘶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昭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她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伤口蔓延开来，眼前开始发黑。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看到宫尚角双目赤红，剑法突然变得狂暴无比，如修罗般杀出一条血路...
不知过了多久，温昭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急切而痛苦，像是经历了世间最深的绝望。
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宫尚角满脸血污，眼中布满血丝，却在看到她醒来的一刻亮得惊人。
"别动。"他声音沙哑，"匕首上有毒，刚取出来。"
温昭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角宫的床上，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窗外已是黑夜，烛火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玄冰剑...宫凛..."她艰难地开口。
"都被解决了。"宫尚角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远徵带人截住了宫凛，玄冰剑已重新封印。"
"大长老...？"
"死了。"宫尚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临死前他交代了很多...包括你兄长的下落。"
温昭心头一紧："他说了什么？"
宫尚角沉默片刻，轻声道："三年前，你兄长确实来过宫门。他发现了大长老与寒冰盟往来的证据，却被当时的角公子...我父亲发现。"
温昭屏住呼吸。
"父亲本想保护他，但大长老先一步下手，将你兄长...杀害。"宫尚角声音低沉，"父亲因此决定揭发大长老，却反遭毒手。"
温昭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三年追寻，终于知道了真相，却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对不起。"宫尚角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如果我早知道..."
温昭摇摇头，睁开泪眼："不是你的错。"她深吸一口气，"至少...我知道了兄长没有白白牺牲。"
宫尚角凝视着她，突然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父亲留下的。现在，它该物归原主了。"
温昭不解地看着他。
"这玉佩本是一对，属于二十年前参与夺剑的七派。"宫尚角解释道，"温氏那一块，应该在你亲生父母手中。"
温昭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但我父母..."
"不是温瑾的叔婶。"宫尚角轻声道，"大长老死前说，你是二十年前西山温氏家主之女。当年夺剑惨案中，你母亲将你托付给路过的温瑾叔婶抚养，自己则...再未归来。"
温昭如遭雷击，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为何她与堂兄温瑾长得并不相似；为何叔婶从不提及她的童年；为何她的血能中和寒毒...原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以玄冰剑需要'温氏血脉'..."
"因为当年封印它的，正是温氏先祖。"宫尚角点头，"你的血，是唯一能重新封印它的钥匙。"
温昭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宫凛...是你二叔？"
宫尚角面色一沉："是。二十年前他假死脱身，组建寒冰盟，为的就是寻找玄冰剑。为了控制剑中寒气，他不惜对亲兄弟下手，更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包括我父母..."温昭轻声道。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烛火轻摇。共同的仇恨，共同的伤痛，在这一刻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三个月后，宫门焕然一新。
执刃伤愈后退位，宫尚角继任为新任执刃。在他的主持下，宫门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废除严苛旧规，重建与各派关系，设立医堂广济世人。而温昭，则成为医堂首任主事，宫远徵出人意料地主动请缨做她助手。
春日午后，温昭在角宫庭院中整理药材。阳光透过樱花树洒落，在她发间点缀上点点粉白。
"在想什么？"
宫尚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身素白长衫，比初见时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温润。肩上的伤已痊愈，只是每逢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在想...命运真是奇妙。"温昭微笑，"若那夜我没有潜入宫门，若你没有发现我..."
"我会后悔一生。"宫尚角罕见地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给你的。"
簪子通体洁白，顶端雕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花蕊处嵌着一颗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温昭接过玉簪，指尖轻抚过那朵兰花："真美。为何突然..."
"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宫尚角轻声道，"自从中毒后，她从未清醒地度过这一天。但今早，她认出了我。"
温昭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那太好了！"
"多亏你的针法。"宫尚角眼中满是感激，"三年来，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温昭将玉簪插入发髻，笑道："那我便收下这份谢礼了。"
宫尚角却摇头："不是谢礼。"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紧张，"是...聘礼。"
温昭的手停在半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宫尚角突然拔出佩剑，在庭院中舞起一套她从没见过的剑法。剑光如水，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最后定格在一个独特的起手式——剑尖轻点地面，剑柄朝向温昭，如同献礼。
"宫门剑法最终式，'昭心映月'。"宫尚角声音轻柔，"自我创出这招起，就一直想舞给你看。"
温昭眼眶微热。昭心，既是剑名，也是她的名。
"所以...这是宫二公子的表白方式？"她故意调侃，掩饰自己加速的心跳。
宫尚角收起长剑，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昭，你愿意...成为角宫的女主人吗？"
樱花随风飘落，有几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昭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冷若冰霜的男人，如今眼中满是柔情，不禁莞尔。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愿意。"
宫尚角紧紧抱住她，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远处廊下，宫远徵和几名年轻弟子偷看到这一幕，发出善意的起哄声。
"看来我们得准备喜宴了。"宫远徵笑道，眼中再无往日的阴郁。
春风拂过，吹散樱花如雪。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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