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sinore几乎是用跑的冲向车站，等车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更让她头疼的是，这次父亲一来，谁知道要待多久？
今天的约会算是彻底黄了。她懊恼地用双手揪住自己的发丝，公交车刚停稳开门，她便一个箭步跨了进去。二十八年来，她和父亲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小时候还住在家乡的时候，不是寒暑假就是节假日，最多也就一两天，有时候甚至连一天都不到。后来到国外读书，成年之后又住校，和父亲见面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说起来，真正陪她最多的还是母亲。
“喂，妈，爸今天出门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轻快的声音：“他啊，说要去你那边一趟，说是关心关心你。哦对了，还让我随便做点晚饭，早点吃。”
Elsinore闭上眼睛，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看样子，父亲是打算把晚饭前的时间全都耗在她这儿了。约会计划，完完全全泡汤！
于是，到了站后，她转身拐进了超市买菜——原本是打算在外面和恋人一起吃的。既然父亲来了，那就按他的规矩来吧。他是俄罗斯人，那就买些萝卜、洋葱、精牛肉片和番茄，做一道正宗的罗宋汤。冷盘呢？就做个北极甜虾生鲜水果冷盘吧。她在海鲜区慢慢挑选着，五花八门的海洋生物让人眼花缭乱，她选了一盒新鲜的北极甜虾。突然，她推着购物车掉头回到了生鲜区，顺手拿了一盒切片牛排放进车里——再加个煎牛排也不错。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付了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家门口。
“О, папа，我刚刚去超市买了些午餐需要的东西。”
“Моя дорогая，你原来打算中午不在这儿吃吗？”
“Да, да，我本来想跟朋友一起去外面吃的。”
费了好大的劲，她的手才终于不再颤抖，打开了家门。一手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另一手拎着相对轻便的水果，她径直走进了厨房。
“你家很干净。”父亲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谢谢夸奖。”她礼貌地回应着。
Ivanka再一次靠在沙发上，重复着他每次来女儿家时总会说的话，而女儿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应着。想到自己作为父亲，居然连跟女儿聊的话题都这么有限，Ivanka心里不禁涌起一阵苦涩。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相框，照片拍得很不错，光照、场景都很讲究，穿着复古文艺裙的女孩正笑着往空中抛书本。他也难怪屋主会留着这张照片。
“Папа，你今天来除了送水果还有别的事吗？”Elsinore注意到父亲的动作，急忙赶过去，迅速将相框放回桌上——可不能让他看到照片背面的字。她暗自想着。Ivanka则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来我应该对自己的孩子多一些尊重。”
“嗯，主要是你也不小了，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啊？”父亲试探性地问道。
Elsinore愣了一下，靠在沙发上仰头望向天花板。
“……我相信缘分，Папа。”
空气瞬间凝固，一片寂静中，Ivanka再次试图挑起话题。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小嘴一瘪就是哭，声音特别大，医生都说你很健康。”
“是啊，妹妹那时候跟我一样，但她哭起来抽抽搭搭的，我是连绵不断的，我们那时候都很吵，但你和妈妈高兴得恨不得让每个人都来看看你们的小天使。”Elsinore机械般地复述着父亲的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背课文。见状，Ivanka又沉默下来。
“……你知道Joseph在广州怎么样吗？”
“这……”Elsinore早料到他会这样反应——他对儿子的关注一直很少，对女儿们其实也差不多。
“他很出色，在学校挺有名气，互联网上也有点小名气。他还组建了一个小乐队，有时候还会找我和Lily要钢琴和小提琴的插奏呢。”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的事，我还没工作那会儿。”
“噢……噢……不过你们也不能太惯着他，男孩子不能惯的……”
Elsinore无奈地闭上眼睛——又开始了。
就这样，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上午聊到中午，又从中午聊到下午，直到晚饭时间才停了下来。期间消耗了一盘北极甜虾生鲜水果冷盘、半盘煎牛排、一锅罗宋汤以及半块黑面包。
“那我先走了，До свидания。”
“До свидания。”
关上门的那一刻，Elsinore才真正放松下来——与其这样，她还不如帮Iceberg整理那些文书资料呢。不过想想，两者其实也差不多。她看了眼时间，拨通了备注为“Хорошо сэр”的用户的视频通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Eugenia，亲爱的，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正准备做饭呢，你要看看吗？”
“那可太好了。”
她走进厨房，先把牛排放进平底锅加热，接着将解冻后的北极甜虾泡在放了柠檬汁的纯净水里，用筷子顺时针搅拌几圈，沥干水分后，将去皮去核的水果与北极甜虾放在大碗中，加入混合了芥末的色拉酱，再滴入柠檬汁和一小勺橄榄油，搅拌均匀，做成北极甜虾生鲜水果冷盘。
随后，她将精牛肉切成块，与姜一起放入冷水焯去血水，再倒进小号砂锅开始炖煮。土豆、胡萝卜和番茄切块，洋葱切丝，炒化黄油后，先将土豆和胡萝卜块炒香，直接倒入汤里。接着再炒化黄油，炒软西红柿，加入一些番茄酱，最后将汁液倒进砂锅一起炖煮。这时，她从冰箱里拿出牛排，重新炒化黄油，加入大蒜和百里香开始煎牛排。
牛排煎好后，她又跑去切黑面包，夹上咸芝士和火腿，用火枪略烤一下，摆盘完毕。两小时差不多了，她关掉砂锅下的火，盛了一小碗罗宋汤，端到客厅茶几上，来来回回几次，将所有菜品摆放整齐。
“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听到Glass的声音，她才停下忙碌的脚步，把手机固定在手机架上，开始用餐。
“嗯，今天买多了，本来以为中午能吃完的——我爸爸中午在这里吃的。”
“Dr.Levski有什么事找你吗？”
“没有，单纯是寒暄，还是很无聊的那种，我都能背下来了。”
Elsinore一边咬着牛排，含糊不清地回答。
“就是一些什么我小时候的事，什么不能太惯着我弟弟，你很难想象吧？我们就这样聊了半天。”
手机屏幕上传来一声苦笑。
“嗯……听上去很尴尬，冒昧问一句，你跟你爸爸关系不好吗？”
“嗯……说不上，可能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联系太少了吧，他工作一直很忙，寒暑假也就那么几次见面。”
说话间，她已经解决了半盘牛排，喝了一口罗宋汤。
“我们姐弟三人都跟他不太熟，哦，除了妈妈。”
没过多久，北极甜虾生鲜水果冷盘也被一扫而空。
“那以后我们要是准备结婚，你打算让他知道吗？”
“必要的通知还是要的，不过他接不接受就看他了——中国有一句古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着！”
她擦了擦嘴角，把空盘子收到厨房水槽，回到客厅。
“况且，他当初跟我妈妈结婚也挺草率的，你知道吗？他们是被催婚到忍无可忍才在交往后的第一年末闪婚闪孕，就连婚礼都是在食堂办的，还是同事们帮忙的，就在site-17。”
提到这个，Elsinore撇了撇嘴。
“然后，我和Lily就这么，在他们发现自己有了孩子以后的第三个月坐飞机回原乡，在那儿出生。等我们断奶、学会走路、学会说话以后，就被留在成都，他们直接回了site-17。”
Glass听了半天，心里暗暗琢磨——看来真到了结婚那天，还是要慎重些。
“所以Glassy，好Simon，我们要是准备结婚，一定不能跟他们一样！”
“嗯，好，我们要认认真真的。”
屏幕中的Glass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随后敲了敲门。几乎同时，Elsinore租房的门也响起了敲门声，她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去打开门，恋人正站在门外。
“……我的天，我都没发现你到我家门口了。”
“惊喜吗？”
“那肯定！”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噢，你看我，快请进。”
门关上的瞬间，窗外大道旁的银杏树沙沙作响，与风声交织在一起，月光皎洁，星星点缀夜空，是个美好的夜晚。他们在这样的夜色中一起洗碗、看文艺电影、猜拳，直到深夜，各自洗漱完后相拥而眠。
“晚安，Glassy。”
“晚安，Eugenia。”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