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院子里只剩下清理残局的家丁和容仙一人。
他缓缓蹲下身,捧起那把琴,指腹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琴身用的木料极好,刚才那一下,竟完好无损。
既然是她喜欢的,自己明明该毁了它。
可为什么,在砸下去的瞬间,心会痛?
在发现琴完好无损时,又会……庆幸?
这不是他。
有凤来内有一大一小两个温泉,小的那处是牧䪩专用。
院中亭台花园,奇花异草,终年热气弥漫,轻纱笼罩,每次踏入,都让牧䪩有种进了仙境的错觉。
但这一次,她走进小院,却再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衣衫褪去,发钗落地。
一头乌发散落,拂过光洁的后背,带来丝丝痒意。
她迈步沉入乳白色的泉水,将整个身体都藏了进去。
手臂上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伤口本不该沾水,可她顾不上了。
牧䪩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在这里,就算流泪也不会有人看见。
他们恨她,厌恶她。
这个事实,牧䪩早就清楚。
可当那份憎恶赤裸裸地砸在脸上时,还是疼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知道他们不晓得,她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恶魔,她该宽容,该忍耐。
但心,还是被刺得千疮百孔。
不恨,也不怨,就是痛。
如果没听到玉娘那些话,她或许会跳脚,会指着容仙的鼻子骂他好心当成驴肝肺。
可现在,她连发泄和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满腔的憋屈。
“小姐,容仙公子是一时糊涂,您别往心里去。”草环捧着玫瑰花瓣进来,小心翼翼地洒在水面,一边偷看她的脸色。
牧䪩看着艳红的花瓣在乳白的水面漂浮,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却失败了。
她瞥了眼丢在一旁的衣裳,想让气氛轻松些:“可惜了这件新衣裳,才穿第一次。”
可这一眼,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
雪白的外袍脏污不堪。
“一件衣裳算什么?郡主您上次随手摔的那个薄胎碗,换这料子能做一身穿不完的衣裳呢!”草环赶紧找话,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提到上次砸古董的事,牧䪩嘴角总算扬了扬,但很快又垮了下来,陷入沉思。
以前不管遇上什么麻烦,她总能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像这样消沉,草环还是头一回见,心里急得不行,又不知道怎么劝。
正绞尽脑汁,就听见牧䪩幽幽地开了口:“草环,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草环暗自叹气,认命地拾起地上的脏衣服。
“把外袍留下。”
草环看着那件满是焦黑污渍的外袍,愣了愣,但没多问,又放回了原处,抱着剩下的衣衫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牧䪩立刻伸臂将外袍捞起,凑到鼻尖——一股刺鼻的火油味瞬间冲入脑海!
她猛地摊开衣裳,衣摆的油渍,分明是在地上翻滚时蹭上去的。
再看别处,大大小小还有好几处火油的痕迹,位置各不相同。
一个寒战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容仙爱竹如命,他的竹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火油?
除非……是有人故意泼上去的!
这火,绝不是意外!
难怪烧得那么快,泼上去的水根本没用,火势完全失控,直到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而且放火的时间,恰好是容仙外出拜神的时候。
这么说,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人。
那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