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挟着梧桐絮,在校园里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孔瑜靳抱着吉他站在音乐教室窗前,望着操场上嬉笑打闹的新生。又是一年开学季,黑板上"欢迎加入音乐社"的粉笔字还散发着淡淡的石灰味。
"学姐!"徐朗推门而入,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今年的报名表,比去年多了三倍!"
他身后跟着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白色校服外套着浅蓝色毛衣——是沈南乔。自从圣诞音乐会后,她每周都会坐两小时公交来参加音乐社活动。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胸前那个银色吊坠,防止被拥挤的人群碰伤。
"我按你说的分类了。"徐朗将一叠表格递给孔瑜靳,"会乐器的,零基础的,还有..."他压低声音,"几个说是听了去年校园音乐节的录音来的。"
孔瑜靳翻看报名表的手指微微一顿。去年那场演出后,有人将《十二月的回响》录音上传到音乐平台,意外获得了几十万播放量。评论区最热的一条写着:"主唱声音里的思念,让我想起十七岁时没能说出口的喜欢。"
"学姐,"沈南乔突然指着窗外,"那棵梧桐树发新芽了。"
阳光透过嫩绿的叶片,在窗台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孔瑜靳想起去年此时,她也是这样站在窗前,看着周恒城在树下教新生调音。回忆像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摸向脖子上的银色拨片项链。
"对了,"徐朗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整理表哥的乐谱时发现的,阿姨说给你。"
纸袋里是一沓泛黄的琴谱,最上面那张写着《五月的告白》。孔瑜靳轻轻展开,发现谱子背面还有一行小字:"给KYJ的生日惊喜,这次一定要弹完美。"
她的生日是十月三日,而周恒城没能等到那个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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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结束后,孔瑜靳独自留在音乐教室整理乐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指尖抚过《五月的告白》那些音符时,仿佛能听见周恒城哼唱的旋律。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请问..."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怯生生探头,"音乐社还招新吗?我...我迟到了。"
女生叫林小满,高一新生,说话时总不自觉绞着衣角。当孔瑜靳问她为什么想加入音乐社时,她的回答让钢笔从指间滑落:
"因为周恒城学长...他是我表哥的室友,去年总在寝室弹一首叫《给小麻雀》的歌。"
空气仿佛凝固了。孔瑜靳机械地拾起钢笔,墨水在报名表上晕开一片蓝色的云。
"他经常提起你,"林小满继续道,"说音乐社有个学妹弹吉他时特别认真,像只..."她突然捂住嘴,"啊,抱歉!"
"像只胆小的小麻雀?"孔瑜靳轻声接上,嘴角扬起苦涩的弧度。
林小满用力点头:"表哥说,周学长书桌上一直摆着张照片,是有人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嫩叶随风飘进窗台,落在《五月的告白》琴谱上。孔瑜靳突然做了决定:"下个月校园音乐节,你愿意和我一起演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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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节前一周,沈南乔带来了一个牛皮纸箱。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她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可以尝试些轻度运动了...这是我在整理病房时发现的。"
箱子里是周恒城住院期间的素描本。孔瑜靳从未见过他画画,而这些纸上全是她的侧影——音乐教室低头调弦的弧度,图书馆窗边读书时垂落的发丝,甚至还有开学典礼上坐在第七排靠走道位置的模糊轮廓。
最令人心碎的是一张未完成的速写:梧桐树下,两个小人并肩而立,男孩单膝跪地举着什么。画边标注着"毕业典礼后...",剩下的部分被一道长长的铅笔划痕截断,像是作画时突然被什么打断了。
"还有这个。"沈南乔递过一张折叠的医嘱单,背面是周恒城歪歪扭扭的字迹:
```
如果这次能好起来
一定要完成三件事:
1. 把《五月的告白》弹给KYJ听
2. 带她去大学城那家唱片店
3. 在梧桐树下...
```
最后一行被医疗术语覆盖,只能辨认出"戒指"二字的半边。
孔瑜靳将医嘱单对着阳光,突然发现纸背透出淡淡的字痕。她急忙取来铅笔,轻轻涂抹——原来是被擦掉的草稿,上面反复写着同一句话:"孔瑜靳,你愿意..."
"学姐!"徐朗气喘吁吁冲进教室,"音响公司的人来了,说要谈《十二月的回响》版权的事!"
沈南乔突然按住胸口,眼睛睁大:"好奇怪...听到这个消息,心跳突然好快..."
孔瑜靳和徐朗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那是周恒城兴奋时才会有的心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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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节当天,操场上的梧桐树已亭亭如盖。孔瑜靳穿着白色连衣裙出场时,全场安静了一瞬——她脖子上挂着银色拨片项链,腰间系着一条浅蓝色丝带,正是去年周恒城第一次见她时穿的颜色。
"今天的第一首歌,《五月的告白》。"
前奏响起时,林小满惊讶地捂住嘴——这旋律她在表哥的寝室听过无数次。而坐在第一排的沈南乔已经泪流满面,她胸前的银吊坠随着心跳微微震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和鸣。
当唱到副歌部分时,孔瑜靳向徐朗点头示意。大屏幕亮起,播放的是周恒城素描本的特写——那些关于她的速写一页页翻过,最后定格在那张未完成的梧桐树下。
音乐突然转调,孔瑜靳的声音轻柔如五月微风:
```
你藏在琴谱里的秘密
你未说出口的告白
让五月的风轻轻告诉我
让梧桐叶沙沙地唱出来
```
就在这时,一个奇迹般的场景发生了——原本无风的傍晚,操场上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嫩绿的叶片纷纷摇曳,仿佛在应和着旋律。沈南乔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吊坠,而徐朗的银色手表在夕阳下折射出一道熟悉的光,正好划过孔瑜靳的眼睛。
就像多年前开学典礼上,那道改变一切的反光。
最后一小节,孔瑜靳取下拨片项链,轻轻放在麦克风架上:"这首歌,送给所有没能说出口的喜欢。"
全场寂静中,一片梧桐叶飘落在舞台中央。孔瑜靳弯腰拾起,发现叶脉间藏着一颗小小的、珍珠般的露珠,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像极了谁在微笑时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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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三人像约定俗成般再次聚集在梧桐树下。夜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沈南乔突然提议:"我们种棵小梧桐吧?就在这棵旁边。"
徐朗变魔术般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育苗盆:"巧了,上周刚在植物园找到的幼苗。"
孔瑜靳接过那株不足三十公分高的小树苗,嫩绿的叶片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她想起《挪威的森林》里那句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要起个名字吗?"沈南乔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吊坠。
孔瑜靳望向星空,轻声说:"就叫'回响'吧。"
徐朗挖坑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扬起理解的微笑。当他们合力将树苗栽下时,沈南乔突然说:"它在唱歌。"
"什么?"
"心跳...在唱《晴天》的副歌部分。"女孩将手放在心口,眼睛亮得出奇,"很轻很轻,但绝不会听错。"
孔瑜靳和徐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哼起那段旋律。夜风拂过新旧两棵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某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和声。
月光下,三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延伸向远方。而在他们身后,那株新栽的"回响"轻轻摇曳,一片嫩叶悄然舒展,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未竟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