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生零,你太狂妄了。”
早原琉佳从黑暗中走出,随手拂了下头发,眼光尤为冰冷。
“竟敢用那种态度对待枢大人。”
“真要干么?”偏头望向支葵,远矢莉磨懒散地伸了个懒腰。
“一条都说了不行的。”支葵千里摇了摇头,他灰蓝色的眼眸中始终没有任何情绪,也不像其他人一样义愤填膺。
和他一样情绪奇怪的,还有一个人,蓝堂英。
和他的天生冷漠不一样,蓝堂英一直在思索着什么。
他来此之后,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对峙,湛蓝色的瞳孔中,不知道倒映着什么,明明灭灭。
“是啊,琉佳。”架院晓这时站出来,和事佬似的打圆场。
“如果被玖兰舍长知道的话,会生气的。”
“锥生,你先把那个收起来。”
莫名其妙。
锥生零站在树上把玩着血色蔷薇,没有抬眼。
“锥生,你屡次对枢大人出言不逊。”
早原琉佳更生气了。
很简单,从来没有人敢对高贵的枢大人说那种话,做那种事——但实际上也只是拦住了玖兰枢对优姬伸出的手而已。
打了一架明明也是双方自愿,而且这件事情他们还不一定知道。
说那种话,不是玖兰枢先挑衅的,他也只是顺着话头不落下风而已,怎么就成他狂妄了?
锥生零低头看着手里的枪。
之前有过这样的情景,三五成群被围堵。总有人,长枪短炮、明箭暗箭的要为玖兰枢出头。
但实际上他做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做,他甚至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更宁愿相信是他不讨喜的性格,导致他总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是,无论躲不躲,该中伤的也还是会中伤。
到后来,他索性也就不解释了,大不了就打一架。
但是今天他很不爽,今天本来就很累了,下午的争端还没闹够,晚上的争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的休息时间本来就少的可怜。
为什么他就注定要被吸血鬼缠上呢,银发少年抬眸,夜空中有一颗一颗的星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一辈子要这样。
但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玖兰枢可以。
他可能会说,零,因为你流着吸血鬼猎人家族的血。
呵。他掀起唇角。
然后他现在还要被他的家臣们围剿。
难道说,他就一定要任人宰割?
反倒是玖兰枢整天活蹦乱跳、生龙活虎、虎虎生威,打起架来一个顶八个,还好意思说他不尊重很失礼太狂妄,把那么强大的纯血君王当成一个幼小婴儿般,啊不,是易碎的瓷器,婴儿可比他坚强多了。
至少不会因为他说几句话就碎了。
这是什么世道?
许是他沉默良久,底下的人渐渐没有什么耐心了。支葵千里伸了个懒腰,眸中灰蓝色淡淡,“到底干不干?其实我更想回去休息。”
一颗巧克力被柔软的手指推入口中,融化丝丝香味,他侧过脸,看到莉磨收回的指尖。
那个意思是“耐心点。”
真奇怪,这个家伙也一般没有什么表情,他却每次都能感觉到她的笑意。
嘎嘣——他将巧克力咬碎了。
一群人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有自己的执念,仅是“缺乏尊重”这样的理由就足够使他们聚在一起,完成一场漫不经心的“围剿”。
他平生第一次明白了,锥生零垂下眼。
他生活的这个世界。
长在巨大的基因图谱上,世界如同巨树,根据血缘精纯往下层层等级分明。
纯血种们站在金字塔尖之最璀璨树冠上,头顶王冠、手拿权杖,无人可撼动其超然。
普通人艳羡他们的能量,惊艳他们的美貌,一边向他们招手,一边受着冷眼却毫不知情。
但实际上一点冷遇与冒犯,他们不必出手,自会有人待劳。
“因为……我没有把玖兰枢当成我的宝宝一样,所以你们生气了?”
语气是平缓的,却带着丝丝凉意,锥生零靠在树上,嘴角的那抹笑,没有丝毫温度。
“什么?”
蓝堂英睁大了眼睛,早园琉佳挑起了眉毛。
被这意料之外的措辞所震惊到,众人一时语塞,空气仿佛凝结,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
“我是说,”
料想他们不会听懂这意料之外的修辞,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话中的歧义。
他换了个说法,“因为我没有像你们一样,像闻到了食物的犬类一样围着他转,所以你们很不爽是吗?”
“锥生零!”
怒火瞬间被点燃,众吸血鬼脸色瞬间降至冰点。
本来还打算劝架的架院晓也不打算做多余的事情了,火焰衬着他英俊的面容漆黑一片,身后火球飞舞。
“不是说了吗……你太狂妄了。”
冰锥沿着地面逼近锥生零站着的那棵树上。
“锥生……我原本以为,”
“你会改变。”我原本已经以为你有一点变了……
蓝堂英抬起头,目光在眼中凝结成冰,空气温度骤降,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剑拔弩张。
这沉痛的语气,仿佛锥生零走上了一条不可回头的不归路。
“呵。”
似乎觉得好笑,锥生零肩膀都抖了起来。
嘴角的弧度讽刺,他继续开口:
“怎么,觉得被刺痛了?因为我说你们像犬类?你们难道不是吗?你们不是像围着骨头那样围着玖兰前辈转吗?”
“你!”
不理会这群人的金刚怒目,锥生零自顾自地说下去——
“为什么啊?
“居高临下的叫旁人杂种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别人会刺痛啊,”
“饥渴吸血的时候,是不是未曾想过你们的牙齿有多锋利,”
与他锋利且尖锐的言语不同,他本人可以说是冷静,甚至可以说没有情绪波动。
“将他人转化成吸血鬼,怎么不顾别人愿不愿意……”
他的语气很轻,最后的尾音几乎微不可闻。
却如重千钧。
“杀人的时候,可有想过对方会痛?”
从树上一跃而下,银发飞舞起张扬的弧度,衣角落拓,盖不住他蓬勃的生机。
毫不顾忌还未停下的冰棱与火焰,一步一步,走进他们的包围圈,逼得架院晓和蓝堂英几乎是瞬间停止了他们的能力,终止了这一场闹剧。
他四周危机四伏,但那目空一切的姿态如同大爆炸前的引力,吸引他们的视线无法离开。
冰与火之间,如同一颗彗星,降临他们之间,来到他们面前。
“喂,到底凭什么?”
锥生零寒着脸,居高临下的视线,可以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眼底深沉,紫色的眸子几乎要烧起来。
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中。
而这一次不同的是——
很简单,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他们应该没有有意做过那些事,他们也真的不记得他们有过这样,谁没事非要跟小小人类过不去啊。
可是看着这么寂寥的风纪委员,那种浓郁的让人心头一沉的氛围,让谁也忘了反驳。
吸血鬼的寿命毕竟比人类要长,那漫长的岁月中,谁也不敢保证。
万一,冷不丁,就做过呢。
吸血贵族的骄傲,让他们不屑于说谎。
这是第一次,他们在人类面前低头。
尽管这类似于低头的行为,只是几秒钟无法张口的沉默。
“但是,锥生,你确实是对枢大人……”不尊重……
锥生零的目光扫过来,蓝堂又不说话了。
“蓝堂,”锥生零平静的目光让他沸腾的心绪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儿,
“你觉得……纯血种就那么高贵吗?”
……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锥生零不再看他们,安静与静默之间,他只是下巴微微仰着,注视着天际深沉的边界。
沉默与沉默,仿佛有一道界限。
他目光流露出来的东西,众人始终未能明白,只是莫名感到沉重。
在许久之后,看到了那个人,拥有了更多的彼此之间的经历,他们才能明白,那某种隐含着的深刻含义。
他们也终于明白,那几秒钟的沉默中未宣之于口的是什么。
只是当时已惘然。
锥生零走后许久,众人还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没有动作,还是支葵千里率先迈出了步子,嘟嘟囔囔道,“我早就说了,不要这样吧,一条也会生气的。”
“那种情况下,真亏英你还能说话,你看不出来,他已经很生气了?”
早园琉佳无奈扶额,没看连最愤怒的她也不吭声了吗。
“那、也不能认输呀……”蓝堂的语气逐渐弱下来,
实际上,他只是不服气而已。
锥生零对吸血鬼的恨。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蓝堂英合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