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为黑主学院镀上幽蓝光晕。林荫道尽头的鎏金马车正蒸腾着白雾,四匹纯黑骏马垂下缀银辔头,在月光下发出细碎清响。
车辕旁立着位身披暗红天鹅绒斗篷的少女,银色面具少年单膝跪地托住她递来的手——那手指白得近乎透明,甲面却染着朱红蔻丹。
“我们到了。”少女嗓音裹着蜜糖般的黏稠感,面具折射的冷光掠过她唇角。夜风掀起斗篷一角,露出夜间部制服的银扣,蔷薇纹饰在月光中泛出血色。
理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出三声轻响。
“请进。”
黑主灰阎从文件堆抬头时,正看见门缝里探出半张绯红的脸。
优姬发梢还沾着夜间巡逻的露水,制服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线,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在领口晃荡。
“理事长找我?”
她保持着扶门框的姿势,目光却已黏在屋内陌生身影上。
那个逆着光的身影缓缓转身,月光顺着银瀑般的长发流淌,紫水晶眼眸里浮动着血色微光。
相似的眸色与发色,截然不同的气质。
红玛利亚向前半步,绣金袖口扫过理事长办公桌的铜制地球仪。
优姬闻到了夜露浸润白蔷薇的气息,混着某种冰冷的金属腥甜——这味道她在月之寮走廊闻到过,当某位贵族吸血鬼擦肩而过时。
“这位是转学生红玛利亚。”黑主灰阎将镀金钢笔在指间转出残影,“优姬能带她去月之寮吗?”
他咬重了称谓词,镜片后的眸光扫过少女垂落的斗篷下摆——那里绣着荆棘环绕的逆十字。
烛火在琥珀色瞳孔里跳跃,优姬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狩猎女神之矛的挂坠。少女突然倾身凑近,银发扫过她手背:“麻烦你了。风纪委员小姐。”
红玛利亚的吐息拂过她耳垂,那温度像冬日教堂玻璃上冻结的霜花,美得令人战栗。
优姬指尖轻颤,她的心脏突然跳的很快,对方制服领口若隐若现的玫瑰纹章刺痛她的记忆——夜色昏昏沉沉,锥生零的银发缠在女人染血的獠牙上,而自己仿佛僵立在满地碎冰里,连指尖都无法蜷缩。
夜风突然灌入室内,烛火剧烈晃动间,她看见红玛利亚的倒影在石砖地面诡异地扭曲了一瞬。而自己的影子里,头发正在变长。
啊——
她压抑住喉间的恐惧,用力攥紧指尖,用疼痛帮助自己找回意志。
“好的,请多指教了,红玛利亚同学。”
她听到自己说。
日之寮舍
月光像融化的水银从通风窗倾泻而下,在锥生零裸露的背脊上蜿蜒成河。
玖兰枢站在淋浴间氤氲的雾气里,看着水珠滑过少年肩胛骨上淡金色的封印纹路——那分明是守护咒印。
零,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伤口愈合得真快啊。”他指尖掠过瓷砖上带血的绷带,在哗哗水声中悄无声息地贴近。
锥生零猛然转身的动作带起银色水花,血蔷薇枪口顶住纯血君王的喉结:“找死吗?”
可颤抖的指尖暴露出异常——本该即刻生效的血色蔷薇,此刻竟像被蜜糖黏住的蝶翼般凝滞。
那一刻,他能听见玖兰枢从他的耳后传来的那一声轻轻的笑声。
当淋浴停止,被压在墙壁上的那一刻,血色蔷薇顺着无力的手腕脱落,锥生零无不自嘲的想,有备而来。
“嘘……”
玖兰枢扣住他握枪的手腕按在瓷砖上,舌尖卷走渗出的血珠。不同于吸血鬼血液惯有的味道,这滴血在味蕾炸开时竟带着晨露浸透白桦树皮的清冽。他瞳孔骤缩,终于看清那些金色纹路正在吞噬纯血种留下的烙印。
“你竟允许他在你身上烙下契纹?”
纯血种的声音裹着千年寒冰,指尖却燃起黑焰灼烧那些游走的金纹,水珠在锥生零绷紧的腰线蒸腾成雾。
“玖兰枢,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啊,”……的人了……
他紧紧咬住下唇,抑住喉间的声音,当犬齿刺破后颈皮肤的瞬间,沐浴露的荔枝蔷薇香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某种比夜蔷薇更惑人的气息从伤口渗出。
“这种手段……”
玖兰枢的獠牙在触及金色咒印的瞬间迸溅出星火,他低下头对上的是锥生零斜睨过来冷然的目光。
“你就这么心急?”
清丽的淡紫色瞳孔在顶灯的照射下看得见纹路,那是生物进化亿万年演变造就的痕迹。
这让在他身上的人心头一动。
像小钩子,玖兰枢想。
“因为我不是一条拓麻,不会给你逃脱的机会。你也确实可以理解成是——我比较急。”
“你!”
“零。安份点。”
浴室里水汽氤氲,难得的,纯血君王柔软的深棕色发丝安静地垂下,他的獠牙沿着对方跳动的颈动脉游走:“你是正在蜕变成人类吗?”
他故意让呼吸喷在对方耳后敏感带,满意地感受掌下肌肤泛起战栗。
“那天,一条咬你了吗?”
什么咬,他甚至——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
“你对我是只有这句话吗?零。”
玖兰枢的双手缓缓滑到锥生零的腰际,在围上浴巾的同时一手打横抱起。
“你在洗澡——别动。”锥生零的膝撞被早有预谋地架住,玖兰枢轻轻捏了下他的侧腰。
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继续着没说完的话:“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推断出,你的演变概率高达78%的时候,我就必然会来。当然,这个概率现在变成95%了。”
“你现在还有几天?四天、五天就要变成人类了?”
对方抱着他的手臂沉稳,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二个这样抱他的人,而且上一秒阴沉的要杀人,下一秒又平和了。
锥生零某名感到烦躁,玖兰枢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通俗来讲,他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
“零以为我是中世纪的英伦绅士?”
玖兰枢手指缓缓撩开制服的衣领,利落地解开了他衬衫的纽扣,在锥生零紧缩的瞳孔中,扔掉了制服外套。
“故意让契纹腐蚀你体内最后的吸血鬼基因,直到转变成功的最后一天,好让你举着血蔷薇之枪与我上演宿命对决?”
他的目光很有力度,几乎要将锥生零钉死在那里。
“我当然会一发现就来。”
“我当然不会给你留下武器。”
“我当然会让你措手不及。虽然没想到是这种方式。”玖兰枢一手撑在他的脑边,眉目间依旧优雅俊挺,只是眸中赭色浪潮翻滚,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
“把臭不要脸说成老谋深算,可真有你的。”
“兵不厌诈。”
“玖兰枢。”
锥生零眼睛里是玖兰枢压下来的身影,直到背脊抵住了床单,退无可退。
对方的眉眼垂落,轻轻扫过他未着寸缕的身体。锥生零修长优美的十指陷进柔软的白色床单,绷紧。
“你到底想做什么?”
夜刈十牙的手指在银色怀表盖上轻轻叩击,第七次。
玻璃穹顶外的月光忽然暗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将左手移向腰间的秘银短刀,刀鞘上雕刻的圣荆棘纹路正在发烫——这是结界被触碰的警报。
“为什么人类总是这般心急呢?”
带笑的声音裹着罂粟花香突然在室内炸开,十二扇雕花窗同时震颤。夜刈十牙猛地起身,刀锋划出的银弧却在半空凝滞——某种粘稠的、蜂蜜般的物质正在空气中蔓延,将他的动作拖慢十倍。
金发青年从月光中析出轮廓,古希腊式白袍的褶皱间流淌着液态星辰。当他碧绿的眼眸完全睁开时,夜刈十牙听见自己腕表齿轮发出濒死的呻吟。
“黑主学院夜间部特别顾问,夜刈十牙。”
青年用指尖拨弄着悬浮在半空的怀表,表盘玻璃映出他唇角玩味的弧度。
“你们理事长提出的交换条件...很有趣。”
夜风吹拂,带来了故人的温度与气息。
目光瞬间结冰,金发青年转过身来,锐利的视线划过远方,抿起向下的嘴角与上挑的眉梢都让人清楚地知道他的愠怒。
“暂停交易。”
该死的。
那一瞬间,四周一切建筑在这气势下濒临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