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书微微眯起眼,陷入回忆,缓缓说道:“当年啊,那狠心的葛氏把我扔在热闹的市集上。我就低了下头的功夫,再抬头她就没影了。那时候我害怕极了,又惊又慌,一边大声喊她,一边跌跌撞撞往前跑。可我喊破了嗓子,这么叫就是没人理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的样子全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心里怕得不行。就在我慌得没主意,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莫衣哥哥出现了。他看我可怜,就说要帮我找亲人,还把我带回了蓬莱岛。后来,我就拜了哥哥的师傅做师父。”
“在蓬莱岛上,师父和哥哥还有大师兄对我可好了,教我厉害的武功,带我学那些复杂的奇门八卦,还让我学琴棋书画。这些年我也算努力,各方面都学了点东西,没白费师父的心思。说起来,我和夫君南宫春水还是在蓬莱岛上认识的呢。”音书说着,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桑舜华静静听着音书讲,心里觉得有点奇怪。音书说一直往前跑,然后周围景色就变了。可程止以前跟她说过,音书当年失踪时才两三岁,走路都走不稳,哪能跑一段路就让周围全变样呢?桑舜华心里满是疑问,但看着音书回忆得挺开心,就没把这疑问说出口。
桑舜华笑着看向音书,眼神里都是赞赏:“音书啊,你挑的夫君可真不错。那南宫春水生得一表人才,气质也好。我就见了他两面,从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品行端正、靠得住的人。”
这时,音书嘴角忍不住上扬,眼睛里满是骄傲和喜欢,甜滋滋地说:“那当然啦。春水他武功比我厉害多了,我在他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论学问,他懂得可多了,我这点学问根本比不上他。他还去过好多地方,经历可丰富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顶好的人,没人能比得上。能嫁给他,我真是太幸运了。”
这时,音书神情认真起来,看着程止和桑舜华说:“三叔夫、三叔母,我想求你们件事。”桑舜华温和地笑着说:“什么事啊,你说,只要能做到,我们肯定答应。”
音书接着说:“是这样的,我现在嫁人了,不能总回程家。我放心不下我阿姊少商。阿母总觉得阿姊被葛氏带坏了,可阿姊聪明着呢。当初阿母把书扔给她,也不教她,阿姊啥都不懂。我就教了她几天,她学问就长进不少,说明她脑子好使。所以我想请三叔母您平时多关照关照阿姊,别让她受委屈。
还有啊,操持家里这些事儿,三叔母您经验多,能不能也教教阿姊。阿姊以后是要嫁人的,阿母不教她这些,她以后可咋办?而且阿姊长得好看,就是才情还差点,不过好好培养肯定行。可不能嫁给护不住她的人,不然以后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音书又同三叔、三叔母闲话了半晌,这才起身前往程少商的居所。姐妹俩一见面便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音书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没过几日,音书再度登门来找程少商。彼时,程少宫也在程少商的屋子里,正说着些家常话。程少宫满脸关切,语气柔和地对程少商说道:“嫋嫋,我让人搬了一张书案过来,你先将就着用。这书案的料子和做工都还不错,你用着也能舒心些。”这时,音书也赶忙凑了过来,笑意盈盈地说道:“阿姊,我给你打造的那张书案,估摸着再过两天就能完工啦。到时候啊,保准合你的心意。”程少商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无奈又感动的神情回应道:“阿兄,真的不需要啦。妹妹已经在帮我打造一张了,虽还没送过来,但我心里已经很是期待了。”程少宫笑着轻轻拍了拍程少商的肩膀,说道:“没事儿,你就先用着。等新的书案到了,再把这张还我便是。你是我妹妹,我送你点东西,何必这么见外呢。”程少商听了,抿嘴一笑,说道:“那好吧,多谢阿兄。”
莲房去搬书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个小厮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色惊恐地大声喊道:“不好啦,莲房那边出事儿啦!”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青苁也走上前来,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几位,夫人有请。”音书心中猛地一紧,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眼神犀利地紧紧盯着青苁,质问道:“青苁,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叫我们过去?”青苁微微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地说道:“是关于书案的事儿……”程少宫闻言,眉头疑惑地皱了起来:“书案?我确实让人搬了一张书案给嫋嫋呀,这能出什么岔子呢?”音书心里愈发觉得蹊跷,便与众人一同前往。
原来,程少商先前派婢女莲房去取兄长送来的书案。莲房在途中不巧遇上了堂姊程姎的婢女菖蒲。那菖蒲心怀鬼胎,借口想要细细查看书案的样式,竟不由分说地直接让人把书案搬到了程姎的书房,任莲房如何讨要,都死活不肯归还。莲房又急又气,一心想要把书案拿回来,那菖蒲见状,竟然唤来了自己的几个小姐妹,蜂拥而上,对着莲房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有个狡猾的老嬷嬷,瞧准了时机,故意将萧元漪引到了现场。菖蒲远远瞧见萧元漪来了,立刻眼睛一翻,假装晕倒在地,这一下可把莲房吓得六神无主,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而这边,程少商还正和哥哥们满心疑惑地嘀咕呢:“莲房不过是去搬个书案,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没一会儿,萧元漪就派人来传程少商和程姎过去,程颂和程少宫放心不下,也一同跟了过去。
那老嬷嬷一见众人都到齐了,立马恶人先告状,扯着嗓子大声指责程少商仗势欺人,抢夺程姎的书案。还话里话外,阴阳怪气地为程姎抱不平,说她自小没有哥哥疼爱,也缺乏母亲的关怀照顾。程少宫一看这形势不对,赶忙上前解释道:“阿母,这书案是我送给嫋嫋的。她原来的书案小得很,还是小孩子用的那种,实在不合适。我送的这张书案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麒麟图案呢,小妹送的书案又还没做好,我这才让嫋嫋先用我的。”老嬷嬷一听,知道形势不妙,马上换了副嘴脸,说道:“是莲房那丫头故意在炫耀,菖蒲是看不过程姎受委屈,一时气不过,才把书案抢过来的。”
菖蒲被人抬了进来,还在那装模作样地假装昏迷。萧元漪给青苁使了个眼色,青苁心领神会,作势抬起脚,眼看着就要踩到菖蒲的脸上了,菖蒲吓得脸色一变,立刻就醒了过来。在老嬷嬷的暗中示意下,菖蒲说起话来半真半假,还把程姎的另一个侍女拉出来给自己作伪证。程姎心地纯善,见此情形,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可萧元漪却板着一张脸,语气严厉地说:“这件事儿,两家的婢女都有错。但最错的还是莲房,谁让她非要炫耀呢。”说完,萧元漪又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轻声安慰起程姎来,这让一旁的程少商心里难受得紧,只觉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程少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莲房是听我的命令去做事的,她没有错。让她先回去吧。”莲房走了之后,程少商神色冷静,一连串地问了菖蒲好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一针见血,直戳关键之处。她还毫不畏惧地直接当面指出,有人在背后偷偷使坏,挑唆二房和其他兄妹之间的关系,分明就是想把程家搞得鸡犬不宁、四分五裂。萧元漪听了,气得脸色铁青,程少宫却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赞同程少商的说法。这可把萧元漪给彻底惹火了,她将一腔怒火都撒到了儿子程少宫身上,劈头盖脸地数落他:“你怎么就不知道不能同时送出两张书案呢?做事也不仔细想想,净给家里添乱!”程少商赶忙护在兄长身前,急切地说道:“阿兄没有错,他送书案给我,是因为我的书案确实不合适。程姎该有的都有了,该学的也都学了,我才是最需要这书案的人。”
这时,音书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向前一步,直视着萧元漪,言辞激烈地说道:“阿母,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堂姊那边的人在暗中捣鬼,那老嬷嬷和菖蒲心怀叵测、蓄意挑事,您却偏偏要把过错都一股脑儿地推到阿姊少商身上。难不成您这是想踩着阿姊,来给程姎撑面子、树立威风吗?说句不客气的话,若不是旁人提醒,我都要以为程姎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呢!每次出了事,您总是二话不说就站在程姎那边,替她说话。可曾见您为我和阿姊说过一句公道话,替我们说过一句好话?”
音书顿了顿,眼中满是怨愤与委屈,继续说道:“您还说两家婢女都有错,阿姊的婢女莲房到底错在哪里?不过是听了阿姊的吩咐去取书案罢了。您说莲房是在炫耀,可那书案不过是阿兄用过的,又有什么好炫耀的?照您这么说,是不是什么都得一模一样才行?那阿姊从小就在家中被搓磨,程姎是不是也该去好好体会体会那种滋味?我从小被人丢弃,程姎是不是也得经历一遍才算是公平?”
音书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眼底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却如同暗藏的火苗,隐隐透着她内心难以压制的情绪。她目光如炬,直直地逼视着萧元漪,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怼,更有一丝期望对方能幡然醒悟的迫切。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似是强忍着满腔的委屈与愤懑,质问道:“还有程夫人,您当真不记得了吗?当初您第一次来南宫府,我送您离开的时候,跟您说过的那些话?您难道都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