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仙姑指尖摩挲着翡翠镯子,眼尾微挑:"北京这边离不开人,霍家那几个旁支最近总在眼皮子底下晃荡。二爷但有需要,一个电话,我能调人往苏州送。"她起身时绢子扫过桌面,翡翠镯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孩子虽是流落在外的血脉,到底顶是咱们九门红家的姓,谁敢让她的孩子受委屈,我霍家的人便去拆谁的骨头。"
解九爷转着鎏金扳指笑了声:"杭州的吴老狗倒是该叫上。那老东西虽说金盆洗手多年,可长三角的水路码头,有一半还卖他面子。苏州离杭州近,他在那边的丝绸庄、米行暗桩不少,探听个家长里短最是清楚。"他折扇敲着掌心,"让他派些伙计扮作商人住进巷子里,既能盯着吴建国那户人家,又能替二爷打打前站——省得咱们一群人呼啦啦涌过去,惊着孩子。"
佛爷捻动佛珠颔首:"吴老狗这人,面上看着糊涂,骨子里最是念旧。当年丫头嫂子还在世时,他总爱往红府跑,蹭二爷的好茶喝。"他望向二月红,"若派个能说会道的去杭州递话,想来他不会推辞。"
二月红靠在戏服箱上,听着檐角铁马声忽远忽近。丫头临终前说的"朱砂痣"在眼前晃了晃,忽而想起吴老狗抱着巴儿狗蹲在红府门槛上的模样——那时候红昭刚会走路,总追着狗尾巴跑,吴老狗便笑她"跟她爹小时候一个德行,见着活物就挪不动腿"。
"劳九爷替我跑趟杭州。"他摸出半枚银锁,锁芯在掌心里焐得发烫,"就说...红家的曾外孙在苏州遭了难,问他肯不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搭把手。"
解九爷将折扇往腰间一插,笑意里带了几分冷:"吴老狗若肯应,咱们便明里暗里护着孩子回长沙;若不肯..."他指尖敲了敲桌沿,"我解家在苏州的当铺、药铺也不是摆着看的,总能找着由头让那吴家不得安生。"
霍仙姑临上车前又折回厅房,往二月红手里塞了个锦盒:"里头是三娘当年给红昭打的长命锁,虽说晚了几十年..."她顿了顿,声音放软,"到底是九门的心意,给珊珊戴上,也算认祖归宗了。"
雪夜里,佛爷望着解九爷的轿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忽然拍了拍二月红肩膀:"等孩子接回来,让珊珊跟着你学戏吧。"他望着戏台上褪色的水袖,"丫头嫂子当年就说,红昭的眼睛像你,天生该吃戏饭。"
二月红攥着锦盒没说话,喉结动了动。远处传来梆子声,惊飞了檐角几只寒鸦。他摸出旱烟点上,看火星子在风雪里明明灭灭——或许明日,苏州巷子里的小丫头,就能戴上属于红家的长命锁,在长沙的戏台上,唱出属于她们这代人的《游园惊梦》。
吴珊珊盯着剥落的土黄色墙皮醒来时,窗外梧桐叶正把光斑揉碎在砖地上。墙根那只掉漆痰盂还浮着隔夜的污渍,像块揭不掉的疤——这里是她十岁的牢笼,张家母女霸着窝的第九个月。
"吴珊珊!聋了?"张阿妹的破锣嗓子捅穿堂屋,"再不去生煤炉,老娘撕了你!"
粗布围裙勒得掌心发疼,她握着铁铲刮擦锅底油垢,钝响里混着前世临终前刘建的骂声。掌心的老茧还留着洗了二十年碗的记忆,此刻却薄得像层一吹就散的灰。
里屋传来断续的咳嗽,像根细针扎着耳膜。透过竹帘,吴小军缩在褪色棉絮里,像只受伤的小兽。前世那个攥着她衣角喊"姐姐"的男孩,后来竟活成了父亲的样子——她出钱给他买房娶媳、带大孩子,临了求他搭把手,却被他一句"我老婆不让"堵在医院走廊里。
"白眼狼。"她对着冒烟的煤炉冷笑,搅面糊的勺子撞得锅沿叮当响,"妈临终前让我护着你,可谁来护我?"
铝锅"咕嘟"翻泡时,她忽然想起宋莹——那个总往她书包里塞糖果的邻居阿姨。前世她鬼迷心窍,竟算计人家的老房子,当时自己最讨厌张阿妹那样的人,为什么最后性子成了那样。蒸汽模糊了眼眶,她猛地抹掉泪,指甲掐进掌心:"这一世再对不起宋姨,我吴珊珊就是畜生。"
张阿妹的胖脸突然堵在厨房门口,劣质雪花膏味混着烟味扑来:"杵着发什么呆?去把你弟的尿布洗了!"
木盆浸在冷水里刺骨,吴珊珊搓着泛黄的布片,忽然抬眼望向墙上的全家福。妈妈的黑白遗照被挤在边缘,吴建国缩着脖子站在张阿妹身后,像根没骨头的苇草。她摸向相框缝隙,指尖触到了那把铜钥匙——前世她用来打开母亲樟木箱的钥匙,里面藏着半枚银锁和一封沾着西北黄沙的信。
"这一世,我要自己开这把锁。"她将钥匙塞进贴身口袋,听见吴小军又在咳嗽,却没像前世那样立刻冲过去。竹帘外传来张敏笑着:"妈,我要吃桃酥!"张阿妹连声应着,转身却朝她踹来一脚:"死人!没听见你妹妹要吃东西?"
瓷碗摔碎的脆响里,吴珊珊攥着半块碎桃酥站起身。张阿妹的手挥过来,她侧身避开,碎瓷片划破围裙却没伤到皮肉。阳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上投下锋利的光影。
"以后别想再打我。"她盯着女人骤然瞪大的眼睛,声音像冰水里泡过的刀,"也别想再让我替你女儿的做事。"
"反了你!"张阿妹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她一把推开。煤炉的火星溅在女人裤脚,烫出个焦黑的洞。吴建国缩在不敢出声,手里的东西掉到在地上。张阿妹看着吴建国你看看你的好女儿。
吴建国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说到不可以这么跟你妈说话。吴珊珊冷冷的看着自己父亲,她是我妈妈妈?我妈已经没了,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