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数着心跳等待变化结束。蓝晶的力量正在改造他的身体，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皮肤表面浮现出淡蓝色的网状纹路。最奇怪的是颈部的变化——两侧各出现三道细缝，随着呼吸微微开合。
"鳃？"他摸向脖子，触感湿润而敏感。
海蓝递来一块打磨光滑的贝壳镜片。镜中的自己让沈墨屏住呼吸——眼睛变成了与澜族人相似的晶蓝色，虹膜在暗处泛着微光，耳廓变尖且覆有半透明蹼膜。
"临时变化会持续三天。"海蓝正在整理一套奇怪的服饰，看起来像是用某种弹性海藻编织的，"足够我们调查排污管了。"
"我们？"沈墨接过衣服，触感像浸湿的丝绸，"你要跟我去陆上世界？"
海蓝的指尖划过腰间海草裙上的一个绳结，沈墨注意到那是一个精巧的数据存储装置。"排污管连接着你们世界的一个设施。我需要亲眼看看。"
玛蕾族长从神庙深处走来，手中捧着一个骨制容器。"陆上人的世界充满危险。"她打开容器，取出两枚珍珠大小的蓝色胶囊，"这是浓缩蓝晶，危急时刻含在舌下，能增强水下能力。"
沈墨接过胶囊时，老族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陷入他的皮肤。"记住，沈墨。如果海蓝因你受伤，澜族的愤怒会比深海更可怕。"
海蓝急忙插话："奶奶，是我自己要求的！"
玛蕾松开手，表情缓和下来："日落前必须回来。洋流变化时排污管会启动，那是调查的最佳时机。"
沈墨揉着手腕点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踏入一个远比科研论文复杂得多的世界。
离开神庙后，海蓝带着沈墨穿过一条隐蔽的隧道。随着上升，水压逐渐减小，沈墨感到耳膜阵阵胀痛。海蓝示范了一个吞咽动作，他照做后，不适感立刻消失了。
"前面就是连接处。"海蓝指向上方。透过二十多米深的海水，沈墨看到一个巨大的金属结构——排污管的基部，直径足有三米，被珊瑚和藤壶覆盖，像一条僵死的海蛇盘踞在礁石间。
他们躲在一丛海葵后观察。排污管周围水域异常安静，没有鱼群，只有一些变异的藻类随波摇摆。海蓝从腰间取下那个绳结装置，小心地接近管道。
"这是什么？"沈墨跟上去问。
"水母记忆体。"海蓝将装置贴在管道表面，绳结立刻展开成网状结构，"能记录水质变化和排放频率。"
突然，一阵低频震动从管道传来。海蓝猛地回头："他们要排污了！快走！"
他们刚游出十几米，一股黑褐色浊流就从管道口喷涌而出。即使隔着距离，沈墨也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化学气味。附近一条好奇的小鱼刚接近浊流边缘，立刻痉挛着翻起白肚。
"跟我来！"海蓝抓住沈墨的手，迅速向水面游去。
浮出水面时，沈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距离他们不到五百米处，是一个庞大的海上工业平台，灯火通明，起重机正在往一艘货轮上装载集装箱。平台侧面漆着"深海矿业第四采集站"的字样。
"原来如此..."沈墨眯起眼睛，"他们把陆地采集的矿物运到这里初步处理，废水直接排入深海。"
海蓝指向平台后方："看那个小码头。"
一艘快艇正驶离平台，朝海岸线方向飞驰。沈墨注意到快艇吃水很浅，显然没载重物。
"追踪它。"海蓝已经游动起来，"这种船通常会回主基地。"
沈墨跟上她的节奏。经过蓝晶强化的身体在水中灵活得不可思议，每次摆腿都能推进好几米。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能感知到水流微妙的变化，就像多了一套全新的感官系统。
快艇驶入一个隐蔽的河口，停在一处私人码头。沈墨和海蓝潜伏在附近的红树林中观察。码头后方是一栋灰色钢结构建筑，围墙上布满监控摄像头。
"我知道这里。"沈墨压低声音，"深海矿业的研发中心，去年刚建成。官方说法是研究深海采矿技术。"
海蓝的鳃因暴露在空气中而微微颤动："能进去吗？"
"等等。"沈墨指向正门，"那是我的导师王教授？"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门卫处登记。沈墨在研究所见过他几次，这位海洋地质学家以严谨著称，怎么会与这种企业有联系？
更奇怪的是，王教授离开半小时后，三辆黑色SUV驶入园区。从车上下来的人全都穿着便装，但举手投足间透着军人气质。其中一人提着银色金属箱，在门口进行了虹膜识别。
"不对劲..."沈墨皱眉，"普通矿业公司不需要这种安保级别。"
海蓝突然抓紧他的手臂："沈墨，我感觉到...同类。"
"什么？"
"建筑里有澜族人！"她的瞳孔扩张到几乎填满整个眼眶，"很虚弱...可能在受苦..."
沈墨心头一紧。如果这家公司不仅排污，还捕获澜族人进行研究...他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天黑后我们想办法进去。"
趁着最后的天光，他们游到附近一处无人海滩。上岸时，海蓝明显不适——她的皮肤开始泛红，呼吸变得急促。沈墨想起玛蕾的警告，连忙从防水袋里取出事先准备的衣物。
"先穿这个。"他递给海蓝一套运动服和鸭舌帽，"尽量遮住你的...特殊特征。"
海蓝好奇地翻看衣物："这些布料...好粗糙。"她勉强套上外套，却把裤子穿反了。沈墨不得不帮她调整，过程中不小心碰到她腿侧的鳞片，两人都尴尬地别过脸。
夜幕完全降临时，他们绕到研发中心侧面。围墙上的铁丝网通着电，但沈墨发现一处监控死角——一棵歪脖子树的阴影正好覆盖了围墙某段。
"我先过去。"沈墨助跑几步，轻松翻上墙头。海蓝的弹跳力更惊人，几乎垂直跃起三米高，轻巧地落在他身旁。
院内灯光昏暗，他们借着灌木丛掩护接近主建筑。透过一扇半地下室的窗户，沈墨看到里面是个实验室。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操作一台奇怪的设备，中央圆柱形水槽里漂浮着...
"澜族幼体！"海蓝的指甲掐进沈墨手臂。水槽中有三个不到一米长的小生命，身上连着各种导线，毫无生气地悬浮在浑浊液体中。
沈墨迅速掏出手机拍照。就在这时，实验室门开了，那个提金属箱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打开箱子，取出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试管。
"第七阶段测试准备。"男人对研究人员说，"董事会要求月底前确定提取方案。"
一名女研究员犹豫道："但上次测试后，样本A几乎死亡..."
"执行命令。"男人冷冰冰地打断她，"蓝晶的价值远超这些生物本身。"
沈墨感到身旁的海蓝浑身颤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危险的蓝光，手指间开始分泌某种黏液。
"冷静。"沈墨低声警告，"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他们沿着建筑外围继续探索。顶层一个亮着灯的办公室引起了沈墨注意——墙上挂着南海矿产分布图，桌上文件赫然印着"蓝晶项目绝密"字样。
正当沈墨试图寻找进入方法时，海蓝突然将他扑倒在地。下一秒，一束强光扫过他们刚才站的位置。
"巡逻。"海蓝的耳朵紧贴地面，"两个人，左前方三十米。"
沈墨惊讶于她的感知能力。他们小心移动到建筑背面，发现一扇通风井盖。海蓝徒手拧开固定螺栓，两人钻了进去。
通风管道狭窄阴暗，但海蓝似乎能通过气流变化判断方向。爬行了约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分叉口。下方传来水流声和机械运转的噪音。
"水处理系统。"沈墨判断道，"排污管可能从这里延伸出去。"
他们撬开一处检修口，降落到一个设备间。眼前的景象让沈墨胃部绞痛——数十个密封罐排列在架子上，每个里面都浸泡着不同的海洋生物标本，大部分有明显畸形。墙上显示屏展示着某种分子结构图，标题是"蓝晶衍生化合物B-7"。
"他们在研究蓝晶..."沈墨恍然大悟，"排污只是表象，真正目的是寻找澜族的秘密！"
海蓝站在一个大型设备前，脸色苍白："这是...分离器。他们试图从活体中提取蓝晶..."
设备旁的日志本记录着触目惊心的内容：7月3日，样本D-12，提取失败，组织溶解；7月5日，样本E-3，部分成功，晶体纯度不足...
沈墨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惊恐地看到来电显示——王教授。怎么会？这部手机应该没人知道...
他犹豫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导师急促的声音："沈墨？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听着，不管你在查什么，立刻停下！你被标记了！"
"教授，我不明白..."
"深海矿业只是个幌子！他们背后是..."通话突然中断。沈墨检查信号，满格，明显是被强行切断。
几乎同时，整栋建筑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海蓝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他们感知到我们了！"
"谁？"
"不止人类..."海蓝拽着沈墨冲向出口，"有改造过的追踪者！"
他们刚跑出设备间，走廊尽头就出现三个身影。不是保安，而是穿着紧身黑衣的怪人——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不自然的红光，移动速度快得离谱。
沈墨和海蓝撞开一扇应急门，冲上楼梯。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声音——那些追踪者竟然徒手撕开了防火门！
"去楼顶！"沈墨喘着气说。他们一路狂奔到顶层，幸运地发现天台门没锁。夜风呼啸，沈墨环顾四周——距离相邻建筑至少五米，跳不过去。
海蓝跑到天台边缘，看向下方二十米处的一个游泳池。"跳下去！"她喊道。
"会摔死的！"
"相信我！"海蓝抓住沈墨的手，"数到三就深呼吸！一、二——"
追踪者撞开天台门的瞬间，他们纵身跃下。下落过程中，沈墨感到海蓝的手突然分泌出某种黏液，在他们周围形成一层薄膜。
"砰！"
他们像炮弹一样扎进游泳池。黏液膜缓冲了冲击力，但沈墨还是被震得头晕目眩。海蓝拖着他游到池边，刚好躲过闻声赶来的保安。
"不能回海里。"沈墨咳嗽着说，"他们会追踪到澜族聚居地。"
海蓝指向远处："有灯光，那是什么地方？"
"商业区..."沈墨突然想到一个地方，"我在城里有套小公寓，两年没回去了，应该安全。"
他们湿漉漉地混入夜间的城市人流。海蓝对陆上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又充满警惕——她会被突然鸣笛的汽车吓到炸毛，又对便利店里的灯光着迷不已。最危险的一次是她看到消防栓喷水，差点当众跳进去游泳。
沈墨的公寓位于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顶层。开门时，锁芯都生锈了。屋内积满灰尘，但基本设施完好。
"这就是...你的巢穴？"海蓝小心翼翼地踏入，像只警惕的猫。
"家。"沈墨苦笑着纠正，"陆上人叫它家。"
他找出几件旧衣服给海蓝替换，自己则检查拍到的照片。放大实验室画面后，他发现了更可怕的细节——那些设备上的标志不是深海矿业，而是一个三角形中套着波浪线的符号。
"这不是普通公司..."沈墨喃喃道，"我见过这个标志，在国际海洋研究会的机密文件上。"
海蓝凑过来看，她的头发还滴着水，身上套着沈墨的旧T恤，下摆垂到大腿中部。在这个瞬间，她看起来出奇地脆弱，不像海底那个强大的守护者。
"他们会杀了那些幼体，是不是？"她轻声问。
沈墨不知如何回答。真相显而易见——那些人为了获取蓝晶技术，不惜活体解剖澜族人。但他不忍心说出口。
"我们会救出他们。"他最终承诺道，"但需要计划。"
海蓝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月光下的海平面。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近海处漂浮着一片不自然的褐色。"你们的海洋病了。"她说，"而我的族人正在为此死去。"
沈墨站到她身旁。月光下，海蓝侧脸的轮廓近乎透明，颈侧的鳃缝微微颤动。他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是最后一个纯血澜族。
"我们会找到办法。"他轻声说，不确定这是承诺还是祈祷。
海蓝转过头，他们的目光在月光中相遇。某种无形的联系在此刻建立，比蓝晶的契约更深刻，比海洋的深渊更神秘。
窗外，第一缕晨光染红了海平面。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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