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接吻对于男人来说，也许只是做爱的前奏，但对于女人来说总是意味着更多。“潇洒”都是装出来骗别人的，如果周围的人认为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主儿，这种大环境久而久之会反过来影响自身，变成一种潜在暗示，你也会恍惚以为自己可以“红尘做伴，潇潇洒洒”。

米亚把这件事说给史莱克听的时候，史莱克巨大的胸脯在急促的呼吸下一起一伏。看得出来，她不是吃惊而是生气。

“你怎么这么蠢？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为一个花心萝卜搭上自己的前途？本以为你这“关系户”是个心机深的人，没想到也是个把自己当“Hello kitty”的无知少女，以为天空是粉的，爱情是白的，只有自己是主角……”

史莱克换了一口气，接着说：“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看咱们公司，淑女加博士，辣妹加海归，都用簸箕撮，就你幸运，就你够胆是不是？你知道这周五，榕总和‘驸马’要去巴黎订婚纱吗？……总之好自为之吧。还有，咱俩以后还是保持同事关系吧！你的智商拉低了我的档次。”

史莱克恨铁不成钢，狠狠给了米亚一个白眼，缩进办公桌里。

史莱克的凉水兜头一泼，米亚从殷友禾的星球又返回了地球，抵御萌动的春心，就像抗癌，但愿在它的初期，她能切除不留残余，否则延缓之后，必将被吞噬。

“还发什么呆？傻站着等着挨骂？”史莱克在高出她半头的文件夹后探出一张晚娘脸。

“今天是董事长过来开月初例会的日子，会议室打扫出来没有？茶具都洗了吗？投影仪还没调好……真是服了你了！”史莱克冲米亚吼，脸唰地拉平，将资料堆进米亚怀里。

例会之前，卫董事长照例在公司的各重要部门巡视检查，每到一处，部长都会殷勤讲解，领导视察的阵容向来如此，公司内刊的一个小记者有模有样的不停地“咔咔”照相。

进了会议室，公司高层纷纷落座，米亚靠近门口和史莱克挤在一张长条椅上，她一脸的不情愿，只留了个边给米亚。

“反正一会儿你要添茶倒水，站着方便。”米亚不跟她一般见识，屁股溜边，似坐非坐地保持一个坐着的姿势，感觉就像犯了痔疮，一门心思得想找机会溜之大吉。

“米亚，过来坐这儿。”卫秋华温和地唤米亚，示意她旁边有空着的位子。

米亚迟疑地站起来，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睛，感觉到所有目光聚焦之后脸微微地发烧。史莱克用脚碰米亚，她像被电流轻击了一下，乖乖走到董事长身边坐下。

“开始吧……”卫榕的目光从米亚脸上回到了电脑屏上。大家的注意力只是极短暂的偏离了一下，而米亚在之后的时间里，完全不知道大家在说些什么。

期间卫秋华撇开她的助理，示意米亚去为她添水，递杯的时候她轻声说：“手这么凉……”

米亚傻笑着，像冒犯了神灵似的赶紧把手抽回来。

山中无老虎的日子里，秘书室的四个人每天按部就班各司其职，精神却比较随意懒散，就像没有老师的自习课。嘴上的娱乐活动不再是网购和男人，而是卫榕微博里天天刷新的旅游日志。

虚荣心是无论美貌丑陋，聪明愚蠢，健康疾病，贫穷富贵，一生一世对女人不离不弃的东西。一个幸福中的女人如果不晒幸福怎么对得起幸福呢？

地标风景基本都有了，卫榕灿若桃花的笑脸永不知疲倦，她的右手像珠宝展上的模特儿，每一种姿势都是为了突显无名指上的钻石。喂鸽子的时候一定要手背朝上，翘起兰花指捏着一粒，望向镜头，街边喝杯咖啡，也要扬起拿着搅拌勺的手……拍马屁的苏珊娜，即时百度了卫榕手上戒指的说明书为大家普及知识。

米亚虽然是女人，但对婚纱和钻石的审美还是小学生的起步阶段，“美”和“大”就是她的全部标准。有钱什么都好，卫榕的婚纱很美，价格昂贵，试穿的照片在公司网站上一夜风靡，有多少女人为了婚纱钻石蜜月旅行也要结一次婚？

米亚每天像身处闹市，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被动地静观他人的生活。

史莱克不停地给米亚找事做，一刻也闲不下来，完全不懂的，她也一副冷脸地说，自己想办法去。米亚受虐般地一点儿都不生气。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整天在工厂、库房窜来窜去，泡在一帮充满江湖侠气的工人师傅中间。办公室以外是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没人八卦老板的是是非非，人们忙碌闲聊的全是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事儿，米亚一边把嚼萝卜的动静整得跟兔子似的，一边像个小徒弟，虔诚地听着师傅们的荤段子，处之泰然。

工具室的组长是一个身似火柴的男人，小圆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因为缺乏灵动感觉不是甲亢，像是受了某种惊吓。他有了一个纯真的外号“卖火柴的小女孩”，后来大家觉得这名字太长，叫起来费事，就给省略成“小卖”，几年后“小卖”变成“老卖”，再也没人提他的祖姓了，还好，他性别非女，阻断了大家进一步的胡思乱想。

老卖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破坏气氛，像个家长似的，一上桌，破嘴就开始叨叨个没完，看见小李端着饭盒进来，想起他今天违规出料，单子还没开人就没影了，刷地起身，把小李堵在门口训。老卖叉着双腿站着，阳光把他影子投在身后，米亚身旁的小司机一看机不可失，偷偷地挨过去，在他影子的大腿分叉处，摆了两个酒瓶盖和一根消毒筷，大家一看，都神经似的笑抽了。老卖的脸顿时成了“正宗的猪腰子”，成了大家下饭的一道菜。

史莱克看米亚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颇感欣慰。中午拉着米亚去吃干锅。一进门，小武靠窗坐着正低头研究菜单。米亚扭身就走，史莱克一夫当关拦在面前。

“干吗呀，心里有鬼呀？”史莱克的口气像是米亚要故意放她俩鸽子。

“是呀！没脸见人家。”米亚大声说，想起画展那一篇，自己做得很是亏心。

“人家都雨过天晴了，你还有心里阴影呢？别叫我看不上你，不就吃顿饭嘛，又不是让你嫁给他，再说，多个人追多条路，多个备胎罩得住！走走走。”

米亚和史莱克落座，小武抬眼瞟米亚一眼，表情纹丝未动，低头继续看菜单。

“能不能吃辣？”

“能啊，不吃辣还吃干锅干吗？啤酒，要冰的”。

“你能喝凉的吗？”小武头也不抬地问，很明显他担心的不是史莱克。

“我要喝白的。”米亚用这句话给自己壮胆儿。

“白的就白的，我陪你喝。”小武像是深谙米亚的脾性，一点不惊讶，表情特爷们儿。

真是酒壮怂人胆。小武的舌头在酒里一涮灵活多了，不知道史莱克给他传递了什么信息码，他直接翻译成米亚最近心情郁闷。于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有了新的期待。估计他也知道了那天“横刀夺爱”的画家就是现如今的驸马，本以为是最大威胁，现在解除了，他轻装上阵在米亚面前开始新一轮的耍大刀卖弄。一顿饭吃下来，小武不停地刷段子讲笑话，都快口吐白沫了，米亚没忍住笑喷了两回，史莱克三回。

吃着喝着笑着，小武突然抓住米亚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答应我吧！你看咱俩多配。我在家吃红烧牛肉面，你在外面就吃兰州拉面。你那边扁桃体发炎，我这边感冒就挂水。服务员你走开，不要添水，我们这正表白呢。和你在一起，我保证把自己打扮得很丑，让大家都说你傍上了大款……”

整个气氛被他搞得像上了电视的真情告白，史莱克咬着筷子人都听得呆掉了，在一旁充当小武的“神助功”，“我看得出来，小武绝对是你的菜。”

米亚差点就冲她大喊：“姐只想吃肉！”

服务员拿着茶壶就等着米亚点头她才倒水，小武的眼神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米亚不答应就成了千夫所指，连老板都跟着起哄，答应吧，答应了我给你们打八折。

“What should I do?”米亚心里居然冒出句英文。不答应吧，米亚的铁石心肠简直不是人，答应吧，米亚又没办法将五十度的感情沸腾成爱情。懒散的米亚，最终还是选择了中庸之道，即不答应也不拒绝地打起了太极。没办法，从小到大都没学会直截了当地说“NO”。

“我需要时间考虑。”冠冕堂皇，谁也挑不出毛病。

时间是良药，也是魔法。让事情在时间中得到验证，也许会发酵，也许会发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