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穿过九重天阙时，南天门的金光照得苏新皓睁不开眼。作为河蛟之身，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踏足天庭。玄女——此刻应称她为九天玄女了——握紧他的手，神力形成护罩，为他抵御天界威压。
"别怕。"她的声音已恢复神明的空灵，但指尖温度仍是慕予的，"有我在。"
南天门前，两队金甲天兵肃立。见玄女驾临，纷纷行礼，却在看到苏新皓时露出诧异神色。为首神将上前一步："玄女娘娘，这位是..."
"本座护法神将，青龙真君。"玄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速开天门，本座要面见天帝。"
神将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
玄女凤目微眯，眉心朱砂神纹骤然亮起。刹那间，整个南天门剧烈震动，玉石地面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天兵们骇然变色，慌忙跪倒。
"开天门！"神将再不敢阻拦，高声喝道。
随着沉重的轰鸣声，万丈高的南天门缓缓开启。苏新皓跟在玄女身后，感到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他挺直脊背，龙角在金光中闪烁着青芒。
踏入天门，眼前景象令苏新皓呼吸一窒——九重宫阙悬浮云端，金碧辉煌；仙鹤祥麟徜徉其间，奇花异草遍地生香；远处天河横贯天际，星辰触手可及。这就是玄女日常所处的世界，与他守护的那条小河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似是感知到他的想法，玄女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再美的天宫，没有你也只是牢笼。"
这句话让苏新皓心头一热。他正想回应，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越钟声。十二名白衣仙娥踏云而来，为首者恭敬行礼：
"玄女娘娘，天帝已在凌霄殿等候多时。只是..."她瞥了眼苏新皓，"这位真君恐怕需在外等候。"
玄女神色不变："本座与青龙真君同进同退。"
仙娥不敢多言，只得引领二人向凌霄殿飞去。途中，苏新皓注意到玄女的侧脸在仙光映照下愈发圣洁，却也愈发遥远。他忍不住低声问："慕...玄女，你真的记起所有前世记忆了吗？"
玄女脚步微顿："嗯。"
"包括...包括你罚我镇守锦州的原因？"
玄女终于转头看他，金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时我太过恪守天规，认为蛟龙私降甘霖是僭越天职。"她声音低了下去，"我错了。"
苏新皓摇头："不，你给了我守护一方的机会，我才能遇见转世的你。"
两人说话间已至凌霄殿前。九十九级玉阶之上，殿门大开，数百神官分列两侧。而在最高处的九龙宝座上，天帝周身笼罩在朦胧金光中，看不清面目。
"九天玄女，参见天帝。"玄女微微欠身，却未行大礼——作为先天神祇，她与天帝本是平级。
苏新皓则单膝跪地："下界河神苏新皓，拜见天帝。"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神没想到玄女竟真带了个河蛟入殿，更没想到这河蛟还敢自称"河神"。
"肃静！"天帝抬手，声音如洪钟大吕，"玄女，朕感知你已完整归位，为何迟迟不回天庭复命？"
玄女不卑不亢："回禀天帝，魔族大举入侵人间，臣恐三界有失，故先行镇压。"
"哦？"天帝语气莫测，"那这位...河神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玄女回答，神官队列中走出一位星冠羽衣的老者——北斗星君。他捋须冷笑："启禀天帝，老臣近日观星，发现天机有异。原是有妖物魅惑神明，乱了天纲！"
说着，他猛然指向苏新皓："区区河蛟，也敢妄称神位？更胆大包天，亵渎玄女！按天规当受雷殛之刑！"
殿内众神议论纷纷，大多附和北斗星君。苏新皓握紧拳头，龙鳞在手臂上若隐若现。玄女却突然笑了，笑声如冰珠落玉盘，让整个凌霄殿瞬间安静。
"北斗。"她金眸直视老星君，"你说天机有异？巧了，本座也发现一件怪事。"
她纤手一挥，殿顶现出星河幻象："三日前，北斗第七星突然暗淡，而魔族恰在那时大举入侵。更巧的是..."她声音陡然转冷，"本座在魔君身上，嗅到了星辰之力的气息！"
北斗星君脸色微变："玄女此言何意？"
"意思是——"玄女突然抬手，一道神光直射北斗星君面门，"现出你的真面目！"
北斗星君仓促抵挡，却被神光击中胸口。在众神惊呼声中，他的伪装如蜡般融化，露出青面獠牙的本相——额生三角，背展蝠翼，周身魔气翻涌。
"魔祖罗睺！"天帝拍案而起，"你竟潜伏天庭千年！"
魔祖见身份败露，索性不再隐藏。他狂笑着震碎仙袍，身形暴涨至十丈高："不错！当年玄女封印我族，本座便化身北斗，静候时机！"他狰狞地指向玄女，"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凌霄殿大乱，众神纷纷祭出法宝。魔祖却早有准备，双手结印，整个天庭突然剧烈震动。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魔物，见神就杀。
"天庭结界已破！"魔祖狂笑，"今日便是诸神黄昏！"
玄女临危不乱，将苏新皓护在身后："小心，他手中必有弑神之器！"
话音未落，魔祖已从虚空中抽出一柄漆黑长枪，枪身缠绕着血色符文："弑神枪在此，玄女，受死！"
长枪破空而来，所过之处空间崩塌。玄女立刻展开七彩神光抵挡，却惊觉神力运转滞涩——原来魔祖早已在殿内布下禁神大阵！
"噗——"
弑神枪穿透神光，直刺玄女心口。千钧一发之际，苏新皓猛地推开她，自己却被枪芒余波击中，半边身体瞬间血肉模糊。
"苏新皓！"玄女接住他下坠的身体，声音撕裂。
魔祖狞笑着再次举枪："好一对苦命鸳鸯，本座这就送你们同赴黄泉！"
弑神枪再次袭来，玄女却因怀抱苏新皓无法全力抵挡。就在这生死关头，苏新皓突然睁开眼，用尽最后力气将玄女推开。
"不——！"
玄女眼睁睁看着弑神枪贯穿苏新皓胸膛，龙血溅满她的霞帔。更可怕的是，枪上附着的魔气开始疯狂侵蚀他的神魂。
"傻...蛟龙..."玄女颤抖着抱住他，泪水化为金珠滚落，"为什么要救我..."
苏新皓艰难地抬手，拭去她脸上金泪："因为...千年前那场雨...是我自愿为你下的..."
玄女如遭雷击。那段被尘封的记忆终于完整浮现——当年她下凡降雨，却因神力耗尽昏倒在河边。是那条小青蛟不顾天规，偷偷为她续上雨水，又因私降甘霖被她亲手惩罚...
"原来...原来是你..."她哽咽不能言。
苏新皓的气息越来越弱，却仍坚持说完："千年轮回...只为...与你相遇这一世..."
他的身体开始化为光点，这是神魂俱灭的前兆。玄女紧紧抱住他，仰天悲啸，声震三界。随着这声悲啸，她眉心神纹竟出现裂痕——九天玄女的神格正在崩解！
"不好！"天帝大惊，"玄女若陨落，天罚失衡，三界将乱！"
魔祖却得意大笑："死吧！都死吧！"
就在这最黑暗的时刻，玄女突然平静下来。她轻吻苏新皓逐渐透明的额头，轻声道："你说神爱世人，是因为值得。那神若爱人，又有何不可？"
说完，她猛然将胸前逆鳞护心镜捏碎！镜片刺入心口，神血喷涌而出，与苏新皓消散的光点交融。
"以我神血为引，以他龙魂为媒。"玄女的声音响彻寰宇，"今日重定天规——至情至性，方为至公！"
刹那间，时间静止。玄女与苏新皓交融的血光冲天而起，穿透三十三重天。所有神明都感到心底一颤，仿佛某种亘古不变的枷锁被打破了。
魔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弑神枪正在融化："不！这不可能！"
玄女——此刻或许该称她为"新天道"的化身——缓缓站起。她与苏新皓的身影在血光中重叠，既是一体，又似两人。
"罗睺。"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蕴含着无穷情感，"你永远不懂，真正的力量源于守护，而非毁灭。"
随着这句话，血光化为亿万道金线，将魔祖层层缠绕。他惨叫着挣扎，却无法挣脱这融合了神龙之力的新天道法则。
"不——！"在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吼中，魔祖罗睺被金线切割成无数碎片，化为黑烟消散。
天庭恢复平静，众神呆若木鸡。天帝第一个回过神来，向玄女深深一揖："玄女大德，重塑天道，朕...我自愧不如。"
玄女却恍若未闻，只是凝视着怀中几乎完全透明的苏新皓。她轻抚他的脸，柔声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不负苍生不负卿。"
苏新皓微笑，用尽最后力气握住她的手："幸好...这次...我们做到了..."
他的身体彻底化为光点，却在消散前被玄女以新天道之力凝聚。那些光点不再飘散，而是围绕着她缓缓旋转，如同星河环绕明月。
"我不会让你离开。"玄女轻语，"从今往后，你就是天道中的'情'，我则是'理'。我们永不分离。"
她抬头看向众神，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自今日起，天规更改。神明可动情，但需以守护苍生为前提。违者，由我亲自裁决。"
没有神敢反对。因为他们都感受到，此刻的玄女已不仅仅是九天玄女，而是部分天道的化身。
天帝率先行礼："谨遵法旨。"
玄女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恢复祥和的凌霄殿，转身走向南天门。她的身影渐渐虚化，与环绕的光点融为一体。
"玄女娘娘要去何处？"有仙娥小声问。
老君捋须感叹："她已成天道一部分，无处不在。或许在锦州城的小河边，或许在某个转世少女的梦里...又或许..."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阵清风拂过天庭，带来几片桃花瓣。花瓣上隐约可见神龙与玄女相携而舞的影子。
而在人间锦州，那条曾见证他们初遇的河流突然泛起七彩光芒。两岸桃花不分季节地盛开，河中升起一座水晶碑，上书：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从此，锦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常有孩童说在河边看到一位绿眼睛的少年和穿七彩霞衣的仙女，他们手牵着手，笑容比桃花还灿烂。
老人们说，那是河神爷和玄女娘娘在巡游。他们一个守护着人间烟火，一个执掌着天罚公正，却始终不忘彼此相携。
而每当雷雨过后，锦州上空总会同时出现彩虹与星辰。人们说，那是天道在向世人展示——至情至性，方为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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