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予第一次见到苏新皓,是在幼儿园的滑梯旁。那天阳光正好,四岁的她穿着淡黄色的小裙子,因为不敢从滑梯上下来而急得直哭。比她高半个头的苏新皓走过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别怕,我接住你。"
那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高中,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慕予性格安静内敛,喜欢看书和画画;苏新皓活泼开朗,是校篮球队的主力。看似性格迥异的两人,却奇妙地互补着彼此的生命。
"慕慕,这道数学题怎么做啊?"高中时的苏新皓常常在晚自习时偷偷戳她的手臂,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自己动脑筋。"慕予头也不抬,嘴角却悄悄上扬。
"求你了,明天就要考试了。"他做出夸张的哀求表情,惹得周围同学窃笑。
慕予最终还是会耐心地给他讲解,而作为回报,苏新皓会在体育课时帮她打掩护,让她能躲在树荫下看书而不被老师发现。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尽管他们从未正式确认关系。老师们微笑着默许他们形影不离,同学们早已将他们视为不可分割的整体。慕予的父母常开玩笑说苏新皓是他们家的"半个儿子",而苏新皓的父母则直接把慕予当成未来的儿媳妇。
高考结束那天,他们在学校后山的老榕树下坐了一整晚。夏夜的微风轻拂,蝉鸣阵阵。
"慕慕,你想去哪里上大学?"苏新皓仰头看着星空问道。
"本市的师范就很好啊,离家近。"慕予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裙角,"你呢?"
苏新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她,眼睛里有一种慕予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我拿到了MIT的录取通知。"
慕予感到一阵眩晕。美国。那么远。
"恭喜你。"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但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
苏新皓突然抓住她的手:"只有四五年,我保证一毕业就回来。"
慕予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就像这十几年来每一次牵她过马路时一样可靠。
"我会等你。"她轻声说。
离别的日子来得比想象中快。机场里,苏新皓的父母红着眼眶叮嘱个不停,慕予站在一旁,手里紧攥着一个精心准备的相册——里面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每一张合影。
当登机广播响起时,苏新皓突然拉着她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慕予,"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她的全名,"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吻住了她。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青涩而短暂,却让慕予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我答应你。"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声音淹没在机场嘈杂的背景音中。
苏新皓离开后的日子比慕予想象中难熬。起初,他们几乎每天视频,苏新皓会兴奋地讲述校园里的一切——巨大的图书馆、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他加入的机器人社团。慕予则事无巨细地分享着家乡的变化、新开的奶茶店、她参加的绘画比赛。
但随着时间推移,苏新皓的回复越来越慢,视频通话的频率从每天减少到每周,再到每月。他总是说学业太忙,要准备考试,要参加项目。慕予理解他,毕竟MIT的学业压力众所周知。她开始改为写邮件,这样他可以在有空的时候阅读。
"今天学校后山的樱花开了,记得我们高二那年逃课去看樱花吗?你被班主任抓到,罚扫了一周厕所..."
"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我特意学了做法,等你回来做给你吃..."
"我拿到了教师资格证,以后可以教美术了。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喜欢画画吗?..."
每一封邮件都承载着她无尽的思念,而苏新皓的回复虽然简短,但总会提到"等我回来"。这句话成了慕予坚持下去的动力。
三年过去,慕予已经是一名小学美术老师。她拒绝了所有追求者,每当有人问起,她都会微笑着说:"我在等人。"同事们都知道她在等一个远在异国的恋人,常常打趣说她活在现代版的"望夫石"故事里。
这天清晨,慕予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她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
"慕慕,是我。"苏新皓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我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回来。"
慕予瞬间清醒,心脏狂跳:"真的?你怎么不早说!我、我得去接你!"
"不用麻烦..."
"不麻烦!三年了,苏新皓,我一定要第一个见到你!"慕予已经跳下床,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好吧,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后,慕予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激动得不知该先做什么。她最终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苏新皓曾经说过最喜欢她穿蓝色。
她请了假,早早来到机场。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象征忠诚与等待的花。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当广播宣布航班抵达时,她的手心已经全是汗水。
人群开始涌出,慕予踮起脚尖张望。突然,她看到了他——苏新皓比三年前更高了,肩膀更宽,轮廓更加分明。她正要挥手呼喊,动作却突然凝固。
一个金发女孩亲密地挽着苏新皓的手臂走出来,苏新皓低头对她说了什么,女孩娇笑着靠在他肩上。他们看起来那么自然,那么...亲密。
慕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花束差点掉落。她机械地向前走去,直到站在苏新皓面前。
"慕慕?"苏新皓看到她,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这是...?"慕予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是自己的。
苏新皓深吸一口气:"这是艾玛,我的...女朋友。"
金发女孩友好地伸出手:"嗨,苏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这四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慕予的心脏。她看向苏新皓,希望他能说这只是个玩笑,或者有什么误会。但他只是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们需要谈谈。"慕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咖啡厅里,艾玛体贴地说要去逛逛免税店,留下他们两人。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为什么?"慕予终于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新皓搅动着已经冷掉的咖啡:"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我和艾玛是在实验室认识的,她..."
"你答应过会回来娶我。"慕予抬起头,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三年,我每一天都在等你。每一封邮件,每一条信息...你明明可以说清楚的!"
苏新皓的表情变得有些烦躁:"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慕予。那些承诺只是...年少无知的玩笑。"
"玩笑?"慕予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对我来说不是。"
"我很抱歉。"苏新皓终于看向她,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但人都是会变的。我以为...你会明白。"
慕予突然笑了,那笑声让苏新皓皱起眉头:"你父母知道吗?我爸妈昨天还在问我们什么时候订婚。"
苏新皓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所以你连家人都瞒着,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等着?"慕予的声音开始颤抖,"这三年,你有哪怕一刻想过告诉我真相吗?"
"我不想伤害你。"
"太晚了。"慕予站起身,眼泪终于落下,"你知道吗?最痛的不是你爱上了别人,而是你让我像个笑话一样,守着一段早已被你丢弃的感情。"
她转身离开时,天**然下起了暴雨。慕予没有躲雨,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全身。身后传来苏新皓的呼喊,但她没有回头。
雨水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四岁时那个向她伸出手的小男孩,看到了高中榕树下承诺未来的少年,看到了机场吻别时说要娶她的恋人。而现在,这些记忆都随着雨水冲刷,一点点模糊、消散。
慕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机械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墙上他们从小到大的一张张合影。
手机亮起,是苏新皓发来的信息:"对不起。艾玛和我已经在一起两年了...我本来打算这次回来就告诉你。我真的很抱歉伤害了你。"
两年。也就是说,在她每天写邮件诉说思念的时候,在她拒绝所有追求者的时候,在她向所有人宣布自己在等待恋人的时候,苏新皓早已属于别人。
慕予没有回复。她慢慢取下墙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放进纸箱里。最后,她打开电脑,删除了所有写给苏新皓却未发送的草稿邮件——那些她攒着想等他回来时亲口告诉他的生活点滴。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慕予蜷缩在床上,抱紧自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明天,如何向所有知道她在等待的人解释,如何重新学会信任和爱。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个承诺娶她的苏新皓,已经和今天的暴雨一起,永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