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声渐歇，房间里只剩下慕予压抑的抽泣声。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怀里抱着那个装满照片的纸箱。手指颤抖地抽出一张——那是他们高中毕业旅行时在海边的合影，苏新皓从背后搂着她，两人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未来只有光明。

"骗子..."慕予的指尖抚过照片上苏新皓的脸，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都是骗子..."

她猛地将照片摔在地上，玻璃相框应声碎裂。但下一秒，她又慌忙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照片，用袖子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口，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窗外，最后几滴雨水从屋檐落下，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慕予恍惚想起，三年前苏新皓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冒雨去机场送他，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而他心疼地用外套裹住她，说"别感冒了，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慕予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慕予，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她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心脏处传来的剧痛。三年的等待，十几年的感情，原来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荒唐戏码。更可笑的是，观众只有她自己，连男主角都早已退场。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母亲的来电。慕予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二字，迟迟没有勇气接听。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解释，他们眼中的金童玉女，他们默认的未来女婿，如今带着另一个女人回来了。

铃声停了，又再次响起。慕予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按下接听键。

"慕慕？"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在家吗？苏新皓是不是今天回来？你爸买了些海鲜，晚上叫小苏一起来吃饭吧？"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慕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慕慕？你听得到吗？"

"妈..."她终于挤出一个音节，声音沙哑得可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出什么事了？"

这一问如同打开了闸门，慕予再也控制不住，将事情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只能听见电话那头母亲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我和你爸马上过来。"母亲最后只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慕家父母就赶到了女儿的小公寓。当慕母看到女儿红肿的双眼和满地狼藉时，立刻将她搂入怀中。

"那个混账东西！"慕父气得脸色铁青，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我这就去找苏家要个说法！他们儿子做出这种事，还有没有良心！"

"爸..."慕予想要劝阻，却被母亲打断。

"让你爸去。"慕母罕见地态度强硬，一边轻抚女儿的头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苏家必须给个交代。"

慕父已经拿起车钥匙出了门。慕予靠在母亲肩头，感到一种奇怪的麻木。她应该阻止父亲的，可心底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凭什么我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

苏家客厅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老苏，咱们两家认识多少年了？"慕父强压怒火，盯着对面坐立不安的苏父，"你们家新皓做出这种事，你们知不知道？"

苏父眼神闪烁，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发抖："老慕啊，这事...孩子们的事，咱们做父母的也不好过多干涉..."

"那就是知道了？"慕父猛地拍桌而起，茶杯被震得哐当作响，"你们明明知道，却看着我家慕予傻等三年？你们还是人吗？"

苏母急忙上前："老慕，你冷静点..."

"冷静？"慕父冷笑，"换作是你女儿被这么糟践，你能冷静？"

苏母语塞，求助地看向丈夫。苏父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新皓和那个外国女孩...已经交往两年多了。我们劝过他早点告诉慕予，可他总是说怕伤害她..."

"两年多？"慕父的声音陡然提高，"所以这期间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骗我们？上个月你们来我家吃饭，还跟慕予讨论婚礼怎么办？你们安的什么心？"

苏母脸色煞白："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新皓说那个艾玛家在美国很有势力，对他事业发展帮助很大..."

"好啊！"慕父怒极反笑，"为了前途就能随便糟蹋别人家姑娘的感情？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儿子！"

"老慕！"苏父也站了起来，"话不能这么说！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新皓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

"选择？"慕父一字一顿地说，"那他为什么不三年前就选择？为什么要承诺娶慕予？为什么要让她白白浪费三年青春？"

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苏家父母无言以对，只能避开慕父愤怒的目光。

最后，慕父冷冷地说："从今往后，我们两家恩断义绝。告诉苏新皓，别再出现在慕予面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转身离去，重重地摔上了门。

......

慕予的小公寓里，慕母听完丈夫的讲述，气得浑身发抖："他们竟然...竟然一直都知道！上周苏阿姨还跟我一起看婚纱杂志，她怎么演得下去的？"

慕予静静地坐在角落，听着父母愤怒的对话，却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最痛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当你知道连那些你当作第二个父母的人都参与了对你的欺骗时，反而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

"慕慕..."母亲担忧地握住她的手，"你说句话，别吓妈妈。"

慕予抬起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没事，真的。现在知道了真相，反而...轻松了。"

父母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慕予知道他们不相信，连她自己也不信。但此刻她必须这样说，否则父母会更加担心。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轻声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保证不会做傻事。"

再三确认女儿状态稳定后，慕家父母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临走前，慕母再三叮嘱明天会再来看她，慕予都一一应下。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慕予脸上的伪装瞬间崩塌。她滑坐在地，目光落在那个纸箱上。缓缓地，她取出一张又一张照片，仔细端详，然后——撕成两半。

"幼儿园..."撕拉。

"小学毕业..."撕拉。

"初中运动会..."撕拉。

"高中毕业..."撕拉。

每撕一张，都像是从心上撕下一块肉。但当所有照片都变成碎片时，慕予却感到一种异样的解脱。

她拿起手机，删除了苏新皓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打开电脑，将三年来写的数百封邮件全部拖入回收站。最后，她点开社交媒体，将两人所有的合照一一删除。

做完这一切，慕予站在窗前，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而她，也必须学会在没有苏新皓的世界里继续生活。

她想起今天在机场见到的那个金发女孩——艾玛。她看起来很阳光，很自信，和苏新皓站在一起确实很登对。慕予甚至不恨她，因为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苏新皓在国内有个等了他三年的"青梅竹马"。

"祝你幸福，苏新皓。"慕予对着夜空轻声说，"而我...我会学着忘记你。"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慕予，我是林修远。听说你...你还好吗？需要聊聊吗？"

林修远，苏新皓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慕予有些意外他会联系自己，但转念一想，消息传得真快啊，看来苏新皓的归来已经在小圈子里引起了震动。

她犹豫了一会儿，回复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几乎是立刻，对方又发来消息："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如果你想找人说话，我随时在。"

慕予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果然，街角那家24小时咖啡馆的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摩托车旁。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能认出那是林修远——高中时总爱和苏新皓一起打篮球的男孩，只是现在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慕予拉上窗帘，没有回复。今晚，她需要独自消化这一切。但不知为何，知道楼下有个人在默默守候，心里某个冰冷的地方似乎微微暖了一些。

她躺到床上，关掉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明天会是新的一天，一个没有苏新皓的新开始。这个念头让她既恐惧又隐约期待。

在入睡前的恍惚中，慕予仿佛又回到了四岁时的幼儿园滑梯旁。但这一次，当那个小男孩伸出手说"我接住你"时，她摇了摇头，自己勇敢地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