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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键上溅开的血珠在暮色里泛着暗红光泽，慕予盯着食指上细小的伤口，琴房里回荡着肖邦《月光》第三乐章的激烈变调。最后一个重音落下时，低音区的琴弦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她看着自己映在漆黑琴盖上的面容，眼尾染着海棠花汁般的红。
"弹《月光》用李斯特的弹法，你是要把施坦威拆了吗？"
带笑的男声从雕花木门边传来。苏新皓斜倚着门框，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的锁骨上缀着细汗。他怀里抱着高中时期就随身携带的银色药箱，箱角贴着褪色的皮卡丘贴纸——那是高二运动会慕予随手贴上去的。
慕予啪地合上琴盖："你怎么进来的？"
"伯母给的钥匙。"苏新皓晃了晃挂在指尖的黄铜钥匙，梧桐树影透过彩绘玻璃在他侧脸游移，"听说有人三天砸坏两台钢琴，家政阿姨都不敢来琴房打扫了。"
他单膝跪在琴凳边时，慕予闻到了雪松混着佛手柑的气息。少年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精棉签，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药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卡通创可贴，最底层压着片金黄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她随手夹在他解剖学课本里的。
"疼就咬我。"苏新皓突然说。慕予愣神的瞬间，他已经把消毒棉按在伤口上。疼痛像电流窜过后颈，她下意识抓住他挽到手肘的衬衫袖口，布料下紧绷的小臂肌肉微微发烫。
琴房西窗的八重樱开得正盛，花瓣被晚风卷进来，落在苏新皓发间。慕予想起高三那个雨天，少年也是这样跪在体育馆器材室里，给扭伤脚踝的她系鞋带。那天他白大褂口袋里揣着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化开的粉红色糖浆染脏了实验报告。
"我姐要订婚了。"她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对方是林氏集团的次子，上个月刚从戒毒所出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天家宴，父亲说下一个就轮到我。"
苏新皓包扎的动作停顿了半拍。他转身打开琴盖，染血的琴键在暮色中像一排残缺的牙齿。修长手指抚过中央C键，突然重重按下几个和弦，竟是《婚礼进行曲》的变调。
"你发什么疯？"
"听出来了吗？"少年转过头，眼里跳动着恶作剧的光，"这是你十五岁生日时说要在葬礼上用的改编版。"
慕予怔住了。记忆如潮水漫过脚踝，那年苏家花园的喷泉池边，她穿着星空蓝礼服裙，偷喝香槟时把高跟鞋踢进锦鲤池。是苏新皓赤脚踩在鹅卵石上替她捞鞋，月光把他白西装的袖口染成淡蓝。
"当时我说，要穿着镶满黑曜石的丧服弹这首曲子。"她伸手触碰琴键上干涸的血迹，"现在倒觉得，或许这就是我的婚礼配乐。"
苏新皓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像冬夜里突然贴近的暖炉。"还记得我大姐逃婚那次吗？"他声音很轻，"她把订婚戒指扔进黄浦江，开着红色法拉利撞断了苏宅的铁艺大门。"
慕予看着少年从药箱夹层摸出片银杏叶，轻轻放在琴键上。金黄的叶片沿着黑白键蜿蜒铺展，渐渐拼凑出"自由"的字样。"后来她在米兰开了画廊，上周寄来的明信片上说，正在和挪威的极光猎人谈恋爱。"
暮色渐浓，琴房角落的鎏金座钟敲响七下。苏新皓忽然起身推开所有窗户，春夜的风裹着梧桐絮扑进来。他站在漫天飞舞的绿绒毛里，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胀如帆。
"慕予，看着我。"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嫩叶，"苏家祠堂里供着十二把黄金算盘，慕家会客厅挂着八幅名画真迹。但是你看——"
少年突然扬起手，无数梧桐絮随着他的动作盘旋上升，"这些轻飘飘的东西，真的能压住一个人的翅膀吗？"
慕予感觉眼眶发烫。她想起上周在父亲书房看到的候选人名单，那些烫金名片在檀木桌上排成森严的矩阵。但此刻苏新皓掌心的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像命运交错的神秘纹路。
"手还疼吗？"苏新皓突然凑近，呼吸扫过她泛红的眼尾。慕予这才发现他们的倒影在琴盖上交叠，她发间的珍珠发卡抵着他喉结，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如果..."少年喉结滚动，梧桐絮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如果哪天你真的要逃婚，记得..."
楼下的古董钟突然整点报时，惊起窗外栖息的蓝鹊。慕予在鸟翼拍打声中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而苏新皓最终只是用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像小时候分享同一块太妃糖时那样。
"记得我在慕宅墙外种了三十年梧桐。"他的笑声震动着相贴的皮肤，"树冠已经高过三楼窗台了。"
月光悄无声息地爬上钢琴，照着琴键上逐渐干涸的血迹，和那片被夜风掀动的银杏叶。庭院里传来玉兰花瓣坠地的轻响，而两个依偎的影子在《月光》残谱上静静生长，直至被暮色完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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